空心人（小说连载）

山一程，水一程

空心人

文/程程

一.

   桦檀带着简历，乘坐地铁4号线，在上海体育馆站下车，随着奔泻的人流，径直来到徐家汇区漕溪北路1111号，这里是上海有名的黄金商业圈，也是上海规模最大的人才市场，人头攒动，名企云集。

   夏天的太阳白花花的，刺得桦檀眼睛疼，视线里白花闪闪。到了现场，一块偌大的通告牌映入眼帘，上面写着：“因天气原因，原定于8月18日举办的新上海（体育场）招聘会取消，改期为9月1日，由此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当桦檀看到这则通告时，她感觉上天和她开了一个玩笑，这已经是第三次扑空了，失魂落魄的她僵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一股茫然、无助、孤独的情绪袭来，一幕一幕的求职辛酸从心头划过，桦檀忍不住有种想砸掉通告牌的冲动。上海这座不努力连饭都吃不上的城市，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人，为了梦想而来，却每天看不见未来。

   桦檀一刻也不想久留，像热锅上的蚂蚁，逃跑似的离开体育场招聘会馆，返回的路上，掌心沁满汗水。上了地铁4号线，人头拥拥，行色匆匆，车厢里全是极冷的，漠然的眼神。这个陌生的城市，谁都不是谁的谁，没人在意她此时的委屈和狼狈，个中滋味，也许只有她和合租屋的姐妹们能够体会。
   地铁在隧道里呼啸着飞驰，如离弦的箭向前直冲，桦檀觉得车厢里每个人的面容都是恍惚的，和自己隔着一个世界。她站在过道中间，抓住吊环，身子一晃一晃的，有些无奈。想当初，自己也是老家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极有天资，找她求画的人络绎不绝，不免有些恃才傲物，独自踏上上海之旅后，才发现自己一无是处，就像一滴水，涌入了大海，淹没在惊涛骇浪之中。

   这样兀自想着，桦檀内心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地铁一晃荡，转眼就过了东安路站、大木桥路站、鲁班路站，到了西藏南路站，桦檀像鱼儿一样从车厢里钻出来，准备换乘地铁8号线，这时候，手机“叮铃铃”响了，桦檀一看，是酒舞打来的。这一下倒是大出自己所料。
   酒舞真名叫什么，桦檀不知道，也懒得去问，酒舞就是她老家小区里的一位保安，浓眉如墨、鼻梁高耸，保安大盖帽下的一张脸棱角分明。酒舞不是一般的保安，而是被保安这份工作耽误了的诗人，这样一个万里挑一的人物，擅长写诗，特别是夜晚喝点小酒后，舞舞扎扎的，灵感激发出来的诗句，让人心服、口服，酒舞这个外号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
   酒舞在电话里说他辞了职也来到上海了，问自己在哪？桦檀气不打一处来，在电话里朝他吼道：“你丫，让我撞着，三拳两脚揍死你！”
   话说得狠，但是女人都喜欢说反话，挂掉电话，桦檀的脸上显出两朵红晕，心突突的跳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酒舞这个才华横溢的保安，浑身充满一股深邃的的气质，就连扯段犊子，都那么好笑，充满着哲理。
   酒舞扯的著名的一段犊子，是三只公羊顶角的故事。

   说的是三只公羊。在羊群里看上了一群母羊。为了得到母羊的爱。他们开始长角。终于，在草原上，三只公羊摩拳擦掌。第一只公羊。角长的又尖又长。他，觉得可以击败所有的公羊。第二只，公羊的角有点畸形。第三只公羊的角又短又钝。
   决斗开始了。第一只公羊凭借长角，打败了二只公羊。第一只公羊，成了母羊们的最爱。其他两只羊，不但顶断了角，还失去了母羊的垂爱。所以。他们一合计。决定。来智商的。君子动口不动角，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来野蛮的。这一番游说。得到了很多母羊的支持。
   智力大比拼开始了。首先是，谁先找到又鲜又嫩的草的公羊，谁就是智商最高的，可以，获取母羊们的爱情。
   就这样，三只公羊背上干粮，出发了。他们向着三个方向。
   第一只羊走到了沙漠。最后，渴死了。第二只羊，走到了海边，淹死了。第三只羊，走到了大黑山，让狼群收拾了。母羊们，为了纪念他们的故事，把他们的角，放在了草原上。封他们是三只最勇敢的公羊。
   羊群还在草原上吃草。还会有公羊来顶角。
   酒舞在这段扯犊子的结尾自喻是一只公羊，为了获得母羊的爱情而顶角，哪怕角顶没了，倒下了，成了草原上秃鹫的美食，也死而无憾。酒舞侃侃而谈，慷慨陈词，这一段扯犊子立刻征服了小区里所有的听众，当然也包括桦檀在内，她抿着嘴笑着。
   掌声雷动。
   就这样，浪漫而率直的酒舞哥哥，走进了桦檀妹妹的内心。
   桦檀一有空，就去保安室听酒舞吟诗作赋，或者扯犊子。

榆钱漫天

期待续集！后来呢？

山一程，水一程

榆钱漫天 发表于 2018-8-20 11:07
期待续集！后来呢？

   炎热又漫长的夜，乏味无聊，桦檀搁下画笔，在黑暗中来到酒舞值夜班的保安室，俩人谈天说地，如歌似吟。酒舞从现代诗歌讲到弗洛伊德的哲学，桦檀听得迷迷怔怔。

   突然，酒舞冲动起来，伸开双臂，抱住了桦檀，还趁机亲她的脸蛋。

   桦檀的心砰砰直跳。

   酒舞得寸进尺，兴奋地抱着她，朝隔间的宿舍铁架床走去。

   桦檀慌乱地挣扎和反抗，“啪”地一声，一记闪亮的耳光扇在酒舞的嘴脸上，他用手一摸，鲜血从嘴角流出来。

   桦檀这记耳光用力过猛，扇得酒舞火辣辣地痛。

   酒舞瞬间冷静下来，顺势放下桦檀。

   桦檀浑身汗毛一竖，愤怒地喊起来：“酒舞，你个小流氓，我再也不理你了！”

   酒舞一阵嗤嗤嗤傻笑。

   桦檀带着一颗恍惚的脑袋，嗖嗖嗖地冲出了保安室，“噔噔噔”的高跟鞋声音，一溜烟跑上楼，回到家里，咻咻地喘气，脸热了一阵又一阵。

   一场开始即貌似结束的恋情，因为酒舞的性急和莽撞，不欢而散。

榆钱漫天

不知道酒舞看到有何感想?莽撞性急错误只能用心修补了，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榆钱漫天

就文字而言十分通畅表达到位，程程功底厚实，钱儿学习了！问朋友好。

山一程，水一程

榆钱漫天 发表于 2018-8-20 16:19
就文字而言十分通畅表达到位，程程功底厚实，钱儿学习了！问朋友好。

二.

   从地铁8号线的嫩江路站下车，桦檀顶着烈日步行穿过民星二村，毛胡子饭店，磕磕绊绊，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租住的民星住宅小区，就像困兽回到了老窝。

   这是一片低矮幽暗的城中村，脏，乱，拥挤，黏沾而潮湿的空气里充斥着外地人来沪生存的艰辛与酸楚，住着一群做着城市梦又被城市遗忘的人。长长的狭窄的弄堂，仅能容下一辆小车经过，周边高楼间隙散落的阳光，抚慰打工者在异乡的迷惘和孤独，一间约三十平方的屋子被隔成三个单间和一个客厅，每个单间里放下一张床后，再也挤不进大样的东西，桦檀和丁洁、许佩佩三个女人就租住在这里。

   房子在三楼，是八十年代的老式房子，深深的走廊，老红色的油漆。

   桦檀肚子饿得瘪瘪的，早上去体育场人才市场没吃早餐，她缓缓地上楼。楼道里白天也黑乎乎的，桦檀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功能软件，照着楼梯，连日来去人才市场连扑三次空的屈辱和愤怒，顿时化作滚滚的泪水，无法遏制地泛滥了起来，紧绷着的眼泪便随之决堤。

   进了屋，合租的丁洁和许佩佩还在外上班，她们要晚上才下班回来，屋子空荡荡的，就桦檀一个人，还有一只丁洁收养的流浪猫，由于抱回来不久，它只认主人丁洁，看见桦檀，触电般地跳了起来。

   桦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用纸巾擦眼角的泪。

   这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楼上楼下响起呯叮啷当的炒菜声。面无表情淌着眼泪的感受，像个空心人一样，桦檀眯缝的眼睛饿得发绿，她进了逼窄的厨房，淘米下锅，洗了一把空心菜，准备炒来吃。

   空心菜大概是城里最便宜的蔬菜了，百吃不厌，它和其他的蔬菜不一样，它是一节一节的，节和节之间是空的，叶子狭长，枝叶皆可做菜。桦檀的这把空心菜是昨天买的剩下的，隔了夜，叶子有些发黄，她懒得摘掉黄叶，架起锅，开了火，热锅热油，一咕噜倒进去，“噼哩啪啦”响一阵，撒点盐，炒一会儿就瘫软无声了，须臾，捞上来，盛了一碗米饭，桦檀嚼着空心菜下饭，狼吞虎咽起来。

   也许是吃得太急，也许是长长的空心菜在嘴里没嚼烂，桦檀噎住了，脸红脖子粗，火急火燎地灌了一口水下去，方才好了。

   吃完饭，打着饱嗝，桦檀歪躺在床上，摸出手机，登录北斗六星论坛，一个版一个版地没头苍蝇般地乱窜，消磨时间。

榆钱漫天

文章坦露出浓浓时代气息，作者紧紧抓住，好样的！

山一程，水一程

榆钱漫天 发表于 2018-8-20 16:47
文章坦露出浓浓时代气息，作者紧紧抓住，好样的！

   桦檀玩网络论坛，不过是逗乐耍趣，发泄解闷。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帖聊天，东一榔头西一斧头地插科打诨，有时候也与网友吵几句嘴，有口无心。总之，她就是娱乐消遣的，再大的事，也不会往心里去。

   歪躺在床上的桦檀，两眼迷离地盯着手机，上传了一张自己画的网友肖像画至论坛，不禁打起哈欠。下床，晕晕乎乎地去卫生间嘘嘘完，开始午睡。

   就在桦檀午睡的时候，合租房的大门被打开了，室友丁洁蹑手蹑脚地进来，蜷缩在椅子下的流浪猫瞄一眼是主人，立即起身钻出来，激动地扑向主人脚跟，“喵喵”地叫。

   丁洁蹲下身子，爱怜地抱起猫，猫就撒娇地用舌头舔她光滑美丽的脸庞。

   丁洁放下猫，从卧室拿出一包猫粮，打开，撒了些在猫食盘里，又倒了些干净的饮用水在旁边的塑料碗里。

   猫开心地吃喝起来。

   丁洁在上海的一家快递公司上班，干的配送员的活，中午送货途径民星小区，顺便回家喂猫。三十多岁的她是从天津独自来上海打工的，就是这样一个弱女子，每天骑着三轮车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风里来雨里去，不分昼夜的忙碌，经常加班到夜里，饿了，就啃几口自带的饼干；困了，就趴在三轮车上眯一下。

   丁洁，这个面皮白净，浑身上下透着书香气质的女人，干着男人干的苦累的活，她的疼痛和痛楚，让室友桦檀和许佩佩的心都狠狠揪紧，背后该有怎样一个沉重的故事？

山一程，水一程

三.

   丁洁这样的女人，背后有着怎样沉重的故事呢？

   那天，好像是周六，丁洁很晚还没回合租屋，在外加班送货。桦檀跟许佩佩在客厅里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嘻嘻哈哈地看一部肥皂剧。突然，屋外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桦檀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丁洁打来的，电话里嘱托室友帮她关一下卧室的窗。

   桦檀去丁洁的房间关窗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丁洁的床头上扔着一张照片，呼吸一下子窒住了。照片上是丁洁和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帅气男人，外加两条狗的亲密画面。桦檀忍不住好奇，立即被这张照片定住了，叫许佩佩进来一起看。

   照片上的男人会是谁呢？两条狗肯定是男人喂养的，想来这个男人，一定在丁洁的心里占据着不可言说的位置。

   夜里十二点多钟的时候，丁洁带着一身疲惫，落汤鸡一样地回来了，桦檀和许佩佩还在追剧，俩人不约而同地问丁洁，照片里的男人是谁？

   丁洁皱了皱眉：“前夫”，淡淡地挤出两个字，便径直回房间更换衣服去了。

   见丁洁反应如此平淡，桦檀和许佩佩的心里都一松，那男人或许只是丁洁在天津生涯里一位匆匆过客吧，两人或许早没有了联系。可话虽如此，丁洁这样一个浑身透着书香气质的弱女子要不是被伤透了心，怎么会离婚后独自从天津跑到上海这个陌生的城市来从事又苦又累的物流工作呢？

榆钱漫天

山一程，水一程 发表于 2018-8-21 15:30
三.

   丁洁这样的女人，背后有着怎样沉重的故事呢？

无奈的生存法则，谁活着都不容易。

山一程，水一程

榆钱漫天 发表于 2018-8-21 17:30
无奈的生存法则，谁活着都不容易。

   夜已深，丁洁换好衣服，匆匆忙忙洗了个热水澡，又吃了二片感冒药，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她的耳边，不断地回放着桦檀和许佩佩的话语，被戳痛了心事，眼眶不自觉的泛红，一种莫名的失落萦绕心间。

   起初，她来上海工作，不过是想跟丈夫分居一段时间，婚姻里磕磕绊绊，俩人吵着闹着，偏偏俩人都很要强，谁都不愿低头和妥协，分居，只是给彼此冷静的思考的空间，没想到，丈夫很快耐不住寂寞，男人到底是男人，接受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投怀送抱，眼看木已成舟，自己的窝被占了，为了不守着一个空壳似的婚姻，她忍着屈辱，果断地与丈夫离了婚。

   丁洁想起那个趁虚而入，雀占凤巢的女人，浑身就莫名地战栗，心底止不住的怒火。这种怒火在睡前铺天盖地地涌来，她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无尽的悔恨将她缠绕。本来送了一天货极度疲惫的她，居然睡意全无，睁大空洞的眼睛看着黑黑的天花板，眼泪止不住往下淌。最后实在熬不住了，昏昏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丁洁头脑一片凌乱，走到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眼睛哭得红肿，眼眸还残留着点点泪水，洗漱间碰见室友桦檀和许佩佩很是窘迫，她们俩人看着跟前的丁洁，吓了一跳，心底萌生莫名的心疼。

   丁洁害怕被室友看出心思，而自己又根本难以启齿，于是盈盈地出门上班去了。

山一程，水一程

   早晨，民星小区这个城中村在喧嚣中醒来，丁洁走在人声鼎沸的街巷上，到处是行色匆匆的身影。这里聚集着大量的外来人口，开店的，摆摊儿的数不胜数，买早餐的开始一天的忙碌，稀饭包子、面条混沌、豆浆油条、煎饼大饼、蒸饭糍粑，应有尽有。

   熟悉的街巷，熟悉的早市，丰富着外来工的生活，温暖着外来工的心田。

   循着香味，丁洁来到一家熟悉的店铺，店主是一对无锡籍的中年夫妻，在这里开店七八年了，售的无锡小笼包，馅多卤足，鲜嫩味香，是江苏人丁洁最爱吃的早餐。

   丁洁要了一笼小笼包，一杯豆浆，在那张熟悉的小桌，坐下来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无锡小笼包有上百年历史，以皮薄卤多著称。丁洁用筷子夹起一只小笼包，塞进嘴里一吮，满口卤，鲜美极了，很有嚼劲。

   丁洁从早餐里体会到家乡那份地道和美好，只有在这个时候，独自在异乡打拼的她觉得自己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