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样的初秋。九月。
你敦敦叮咛:“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别跟陌生人说话,别到处乱走,晚上睡觉小心,钱要放在内袋里……”
我没有耐心听完。桂花飘香的九月,十七岁的年纪,我决意南下闯荡,把那双晒得黝黑的脚从淤泥中拔出来洗洗干净,把卷起的裤脚放下来。我厌恶了这个地方,厌恶散发着牛粪气味的土地和永远都在叽叽喳喳的你。我的离开对你来说是一场灾难,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你脸上的愁苦无法压抑我内心的兴奋。我坐在车上,看着身后的你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一只蚂蚁,风扬起的灰铺天盖地。
第二年的九月,我和你站在路边,一辆辆车子从面前呼啸而过。
“自己挣了钱,要晓得留一些,该吃吃,该喝喝,你年纪还小,过两年再谈男朋友也是可以的。上次听你哥说,发了二百六十块钱,你就寄了二百五十回家,我把这事说出去,乡邻们都笑,说玉囡这孩子实心眼儿。唉,外面挣钱不容易,你把身体顾好了就行……”
我踏上车子,不敢回头。
第三年,我没有回家,城市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薰红了我的眼,我穿着短短的裙子在大街小巷窜来窜去,高跟鞋敲得地面叩叩响,电话里的你强硬地说:“我以一个母亲的名义,命令你回来!”我吱唔着挂掉电话。
第四年,我沉默了。包里装了一本厚厚的书,昏黄的灯下,我一直看到深夜。送我离开的时候你说:“玉囡,你回来吧,咱家有点钱了,可以送你继续读书,我知道你怨我,当初太穷了,你也晓得的,我们也没办法……”
第五年,你抢过我手里的包顾自往前走,一面走一面唠叨:“村里的女孩子都有了婆家,有人疼有人爱的,就你还单着,像只小鸟一样飞来飞去……
第六年……
第七年……
第八年……
……
第十五年,夏尽未尽的时候我回来了,捧一把黄土盖在你的棺木上。妈,我回来了,我来送您最后一程。我从来没看过你即将远去的背影,从未感受独自一人走回家的孤独。送你离开的时候,我说……我该说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