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童年

云舟孤帆

舌尖上的童年

     童年总是美好的，尽管那时在现在看来很苦，但当时根本不觉得。

     那时有一个最大的愿望：以后有钱了，买一大堆西红柿，或者买一个大大的西瓜，或者买一大块豆腐，一大坨肥肉，一个人吃呀吃呀，直到吃得再也吃不下为止。

     尽管这个愿望让现在人们看来是多么的可笑，但那时却是真实的。

     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而我所处的农村在一个贫瘠的山坡上，西北黄土高原的自然环境，造就了黄土高坡上人的贫穷，庄稼一年只能收一季，如果冬天有几场大雪，会让来年夏天的小麦丰收，但是丰收的麦子大部分交了公粮和购粮，于是收了小麦种玉米，在玉米拔稍抽穗的时候眼巴巴地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空，祈望着来一片乌云下一场大雨，然而总是失望，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庄稼枯萎。就这样一年年，一年年的。

     村民允许养鸡，但是鸡蛋不能吃，统一交给国家。也允许养猪，只是猪长肥后也必须交给国家。

     有人说这里的人是愚昧的，麻木的。但有点不可否认，这里的人是勤劳的，乐观的。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启了我的童年。

     童年时觉得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都是美味。

云舟孤帆

     那一年遭遇几十年没有的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但购粮可免公粮还是要交的，人们用野菜红薯根终于熬过了漫长的冬季。

     春暖花开，正是一年最美好的季节，但却是黄土高坡上农民最难熬的季节：也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嫩叶正在发芽刚爬上树梢，农民欣喜地目光看着树叶一天天的长大，不是欣赏却是期望，终于在树叶长大的时候，人们纷纷爬上大树采摘嫩叶。树叶是苦的，用开水烫一下，漂在冷水里几天后，苦味渐淡，捞出去煮，水开后拌一点面糊，好一点的和面糊时稠些，先挑一些面疙瘩到锅里，再给面糊里加些水，搅均匀倒进锅里，就是疙瘩汤，那时候我还小，还没有弟弟，所以我的疙瘩汤里是有疙瘩的，父母的碗里除了清清的面汤剩下的就是树叶。

     党的关怀总是像阳光一样普照着大地，只是阳光的下面也有阴影。上面发放的救济粮是高粱，经过层层克扣到了村民手里也就是十多斤。

     村民用少量的高粱熬稀饭，大部分是树叶或野菜。终于有一天，母亲用剩下的高粱米蒸了一点米饭，由于从来没有做过高粱米饭，蒸出的米饭有点夹生，母亲回锅在锅里炒了一下并加入些野菜。

     红红的高粱米，伴着绿绿的野菜，而且是用油去炒，味道好极了，父母把大部分给了我，他们只留少许给他们。坐在门口正在吃饭，忽然来了一个乞丐，一口河南腔，可怜兮兮的，父母把他们碗里的给了乞丐，还把我碗里的拨了一点。

     这是我今生唯一一次吃到的红高粱米饭。那时还没上学，可是高粱米，嫩树叶却记忆犹新。

云舟孤帆

     记忆中特有的大旱就那么一年，但还是缺水，缺少灌溉农田的水源。

     村上有时也种些白萝卜大白菜之类的耐旱蔬菜。至于黄瓜西红柿之类的喜水蔬菜或瓜果根本就没种过。于是这些都成了奢侈品。

     父亲赶集时，买几个西红柿，每次做饭时切一个，每次看见我就切一块给我塞进嘴里。酸中带甜，舔舔嘴巴真好吃。有时父亲赶集也买回小半个西瓜，尽管是小半个，也给邻居送上一些，剩下的我当然吃得多，吃瓜时几乎把瓜皮也啃了。

     村上有时也来卖豆腐的，用黄豆或小麦去换。陕西人吃面，由于缺粮大半是汤面条，里面能加些青菜豆腐，那绝对是美味。

     还没有弟弟的时候，每次我碗里的豆腐最多，后来有了弟弟，弟弟碗里的最多。有次我端了饭碗坐在门口的树下去吃，三口两口先把碗里的豆腐吃了，这时，弟弟也来了，看见我碗里没有了豆腐，先夹了一块豆腐丢进我碗里，我心里暗喜，偏偏装傻，就不看他，偏偏把头扭到一边看天，还要做出好奇的样子自言自语：咦，这天上怎么下豆腐呢？弟弟乐了，不停地夹，我边不停地说边不停的吃，终于把弟弟碗里的豆腐哄完了，也终于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弟弟发现上当，哭闹着找父母告状，母亲叹了一口气，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不过从此后，每当村上来了卖豆腐的，我们家都去换，而且换的最多。

云舟孤帆

     如果说豆腐是奢侈品的话，那肉绝对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吃肉是每年春节时才能吃到的，其他时间只能想象。

     即便春节，也就买那么几斤，有的家庭干脆买点豆腐过年，那年不知为何买的肉多了些，于是父亲切下了一些吊在屋内的房梁上，陕西人是不会腌制腊肉的，所以肉不撒盐，任凭烟熏风干，也可以保留一段时间。

     年是过完了，每次回家抬头看见屋梁上的肉口水直流。有天我拉着弟弟指着屋檐上的肉对弟弟说：想吃不？弟弟点点头，直流口水。我和弟弟抬来梯子，爬上房梁，取下肉，用刀切了一块，肉已经熏黑，切口却白花花的，怕被父母发现，从锅底抹了些锅灰蹭在切口处，再挂回原处，不注意绝对发现不了。

     有肉了，可怎么去煮呢，我又不会做饭。只能在母亲做饭时悄悄放进锅里。又不能让他们发现。晚上藏好肉，想了一晚上怎么放进锅里。

     陕西人把一天的时间分成三段，上午，中午，下午，这中间有两顿饭分别为早饭和午饭，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下地，干到十点半左右收工做早饭。早饭是稀饭馒头，那天放学回家，弟弟没上学还在睡觉，听说要煮肉，一骨碌爬起来穿衣。

     农村做饭是大锅，锅盖母亲做早饭，水开后煮下小米后趁母亲不注意，把栓好肉的细绳挂在前一天订好的锅盖钉子上。稀饭好了，盛饭前早已悄悄地拿下和弟弟在没人处，把肉吃了，只是那肉不是很熟，但觉得很香。

     偷肉吃的事情做了两次，父母只是觉得奇怪，这稀饭怎么就漂了一层油，终于在第二次母亲奇怪这稀饭怎么就又是一层油花时，弟弟终于忍不住告了密。

云舟孤帆

     父亲对我很是严厉，我本来就是在村上最坏的那个孩子。打架，偷果园的水果，每次父亲知道了都会招来一顿打。尤其是那次作弄老师让老师如厕时掉进了茅坑的事情，打得最凶。

     原以为这次偷肉吃也不例外，偏偏那天没有。父亲只是瞪了我一眼说到：怎么上去的？掉下来怎么办？然后爬上房梁取下肉，洗洗让母亲把肉做的吃了。

     吃饭时，母亲不停地给弟弟夹肉，父亲也不停地给我夹肉，那一刻，我看着父亲的面颊，第一次感觉到父亲是那么的慈祥。此前悄悄地给父亲抽的旱烟末里加过揉碎的干树叶，母亲把饭盛好了让我给父亲端饭，我就悄悄地给他的碗里再加一点盐。还有悄悄地给父亲藏在柜子里的酒掺水。

     说到给父亲的酒里加水，那是无奈之举。

     父亲很少喝酒，叔父给父亲带了一瓶酒，父亲一直珍藏着，有客人来，父亲会拿出来招待客人，客人喝酒时对酒赞不绝口，还有那种很享受的神态，让我觉得很是好奇。终于在没人的时候我打开柜子找到那半瓶酒，喝了就那么一口！

     哇，这是什么鬼东西呀，这么难喝，辣不说，还有什么东西直冲脑门。眼泪也呛得流了出来，赶忙拧好盖子放回原处。

     之后感觉，咦，轻飘飘的，晕乎乎的真是奇妙！

    这之后便常常偷喝父亲的酒，以至于长大后一副好酒量，这是后话。可这酒少了怎么办？掺水呗！终于有一天招待客人时发现酒味不对，父亲一直惋惜这瓶好酒怎么就粗心大意把盖子没有拧紧让酒精挥发了，就是没有想到是他的大儿子偷喝了。

云舟孤帆

     黄土高原虽然干旱少雨，但是特有的光照加上昼夜的温差，使得这里成了像苹果梨桃子杏子葡萄柿子这种耐寒耐旱的水果天堂。

     从夏天开始直到秋天，正是水果成熟的季节，也正是我们这些皮皮孩最蠢蠢欲动的季节。

     果园里那一树苹果早熟，那一树梨子味道更甜，我们早已了如指掌，也不知一个夏天偷过几次，但每次都不多，吃饱就行，不敢拿回家。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弟弟一起偷苹果的那次。

     那天晚上天气很热，我悄悄地告诉弟弟去偷小沙果，小沙果也叫林亲。红红的酸酸的甜甜的味道别具一格，长大后再也没有见过这种水果。一听小沙果弟弟当然高兴，为偷小沙果我和弟弟特意拉张席子，晚上睡在室外。半夜起来悄悄溜到树下，把背心往短裤里一桶就是袋子。还不能偷得太多，要不然身子周围的水果坠得短裤直往下掉，偷跑时还得提着裤子。

     我刚爬到树上，弟弟小声道：哥，我想咳嗽。

     我一听吓坏了：捂住嘴不许咳！

     弟弟还是没有忍住，不但咳嗽，还打了几个喷嚏。一定是晚上感冒了！

     我从树上跳了下来，拉着弟弟就跑。背后传来看果园老头的吆喝声。

     其实，果园了的水果有人看管，但是野地里的野果却是漫山遍野都是。野杏子，野桃，野葡萄，野枣到处都是，这些野果吃起来后味有点苦涩，但有一种野莓，像草莓一样但绝对比草莓味道好，乡下人称之为蜜蜜。应该属于木本中的灌木植物。长长的藤，果实红中带紫，指甲盖那么大，一窝可以摘满一大茶缸。

     夏天骄阳下采摘蜜蜜，晒的人皮肤发黑。

     荒版的那个单纯漂亮的女子在我的登顶太兴山的帖子了说到：长得真黑呀！

     一直不明白为何这么黑呢？今天终于明白了：一定是小时候采摘蜜蜜太多了的缘故。

     不知道这个原由她是不是信以为真。

云舟孤帆

     我一直不明白陕西人为什么不吃鸡，即便吃也要剥皮，再去煮，倒掉汤，去撕肉。然后再去炒，这样鸡肉很柴，吃起来也没味，也可能鸡尽是骨头，也没有多少肉。

     陕西人不吃鱼怕鱼刺卡喉，还有那股讨厌的鱼腥味。

     那时河里的鱼真多多，白条鲶鱼甲鱼。

     毫不夸张地说同龄人中我的水性最好。夏天无聊就去河里游泳，从秦岭流出的水很是清澈，河道转弯处水是很深的。但我有一个绝招就是一头潜下去能抓一条鲶鱼上来。

     其实水中追鱼再去抓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秘密在于我潜下水时，敢睁开眼睛，水很清澈水下一目了然，人跳入水中鱼受到惊吓会躲进石缝中，有的石缝不深可以看见有鱼，手伸进去鱼就跑不掉，卡住鱼的腮部把鱼拉出来。

     家里不吃鱼我也不敢把鱼带回家，但家里吃虾，我除了吃吓还吃螃蟹。

     浅水处小河沟有大量的鱼草，用篮子在水草中快速一拉再提起来，篮子下面有很多的虾，对着水桶恻着篮子虾就会自己蹦进水桶。拿回家用油炒炒味道还不错。河虾毕竟没有鱼刺，不怕卡喉。

     螃蟹我吃，生吃只吃腿，咸咸的味道还可以，但只吃小螃蟹不吃大螃蟹，更不吃母螃蟹。

     随着一天天的长大，童年就那么慢慢地过去了，童年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不仅仅是舌尖上的味道还有生活上的味道。但有一点，那种无忧无虑的成长还是快乐的。

沈眉珊

正在旅途中，匆忙占个位。

沈眉珊

这么长的美文，必须得回家后慢慢读。

云舟孤帆

沈眉珊 发表于 2018-12-3 11:23
正在旅途中，匆忙占个位。

我也应该同题一个，只是昨天忙了一天，昨晚匆忙赶了一篇。
午饭后回家去，要赶近六百公里的路。这鬼地方太冷了，又是雾霾。
还是家里好！

竹溪兰亭

写的真好，读了好几遍。童年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素念涿涿

写得很精彩，一个个小故事引人入胜，你小时候好苦连豆腐都吃不上，我们城里人吃的都是你们捐的粮呀？

素念涿涿

竹溪兰亭 发表于 2018-12-3 13:30
写的真好，读了好几遍。童年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你的童年和他不一样吧？感觉你们几个小女孩比他们几个大叔的童年幸福很多

素念涿涿

二舅你太会写文章了，等我不忙了教教我，一直以来语文都是我拖后腿的一门，没有语言天赋真愁人

云舟孤帆

竹溪兰亭 发表于 2018-12-3 13:30
写的真好，读了好几遍。童年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谢谢兰亭，以前不熟悉，不敢贸然答话！

云舟孤帆

素念涿涿 发表于 2018-12-3 13:30
写得很精彩，一个个小故事引人入胜，你小时候好苦连豆腐都吃不上，我们城里人吃的都是你们捐的粮呀？

你看二舅可怜不？

云舟孤帆

素念涿涿 发表于 2018-12-3 13:32
你的童年和他不一样吧？感觉你们几个小女孩比他们几个大叔的童年幸福很多

你们的童年真幸福，和我孩子一样！
但有时也想，你们小小的年龄就要承受很多的压力，其实还是我们小时候更幸福。

云舟孤帆

素念涿涿 发表于 2018-12-3 13:34
二舅你太会写文章了，等我不忙了教教我，一直以来语文都是我拖后腿的一门，没有语言天赋真愁人

你是在夸二舅么？！哈哈，你会写诗，二舅只会讲故事
二舅高考时就是语文拉的分。
不回贴啦，二舅要赶很远的路回家！

紫佩依依

说起童年，有说不完的故事，虽然清贫，没少吃苦，可是苦中有乐的日子更是难忘的回忆，一段段描述，精彩纷呈，看到你骗弟弟，你偷酒喝我都笑出声了，这样的记忆也是美好的回味。

紫佩依依

照片也是极具年代感，这些美好时光，看着就亲切。

素念涿涿

云舟孤帆 发表于 2018-12-3 14:35
你看二舅可怜不？

呜呜呜，太可怜了，我都想给你募捐了

信以为真

.long story

兰羽

以前过年时家家户户都去磨坊加工磨豆腐~

兰羽

以前的人只要吃得饱，穿得暖就行，没太高要求~

海阔天空

哥们儿，说起童年滔滔不绝，记忆清晰如昨。云帆，你小时候，一点不老实，咋这么不省心啊。

海阔天空

童年的讲述中，看风土人情，看亲情厚重。一点也不可怜，兴致勃勃地回顾，那些苦乐年华都是记忆里的花。

海阔天空

云舟孤帆 发表于 2018-12-3 11:30
我也应该同题一个，只是昨天忙了一天，昨晚匆忙赶了一篇。
午饭后回家去，要赶近六百公里的路。这鬼地方 ...

家乡欢迎你！路上注意安全，想着舌尖上的童年，睡一觉600公里就到了。

海阔天空

信以为真 发表于 2018-12-3 18:17
.long story

中篇连续锯，请看下集：手心里的温柔。

竹林清风

可供回忆的内容好多也美好。

静水蓝蝶

童年 是我们忘不了的乡愁，有母亲的饭，父亲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