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文/榆钱漫天
第二天黄昏,他们依然带着我。
我小巧地夹在师哥师姐中间,心甘情愿地充当着电灯泡,心却和他们一样难过。面对夕阳,竟说不出一句安慰他们的话,只是陪着他们默默地往前走,从东到西,欲穿跃整个沙漠。远处,亮起几盏灯花,幽咽的玉溪河在我们脚下呻吟:
记得飘飞的日子
飘飞的你和我
那些开遍天崖的野菊花
被一次次的遗忘
痛苦地委身于轮回中
唔……
沿途的空气,严肃得让人窒息。只有我,在勉为其难不断编造着笑话,逗他们开心。
那双紧握我冰凉的大手,终于松开……我趁机说了声等他们的话,转身退到路口安安静静地坐下等他们。当我再次扭头看他们时,俩人在不远处,抱头哭在了一起。我赶快回过头,眼前一片模糊,举头望着空洞的天空,心想,这又将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黄昏!
当他俩,再次重新走进灯光中出现在我视线的时候,眼前程现出一片雪原。深怕出事的我,嘱咐了他们几句,冒着风雪,毅然踏上了回家的路。
进到雪原孤独的我,无视灯光下闪出梦幻的光斑。此时,我只想回家。也许,人生太长,注定要遭受苦难;也许,人生太短,要尝遍酸甜苦辣。当年看到了,了解了爱的苦痛的我,下决心此生不涉及爱,因为我输不起。
大师姐出嫁的那天早晨,我踩着头天下的积雪,脚下传出咯吱咯吱声,似乎很刺耳。我和一帮姐妹,来到百货门市,为大师姐精心挑选了几件结婚礼物,往铺子里赶。路上,又有两位姐妹向我哭诉了的恋爱被扼杀的经过。同样的凄清,一样的无着无落。偌大的宇宙,尽容不下真心两个字!以她们的岁数,在他们当地,属大龄,已经不能再留了。什么恋爱,大人看不过的婚约,统统不作数,即使错败孩子的一生,也不足惜。
自由的日子不再多,不久,她们将一个个远嫁他乡,心里永远得不到平衡,还会客死他乡。呜呜,内心的隐忍鼓动着坟头上的野草,吟唱出曾经的种种。甚至连过往的鸟儿,也凄然哀鸣:回家!回家!家在哪,我又在哪?
中午十一点钟的时候,师傅打发人来叫我们过大师姐家,因为男方家要待客了。
大师姐鲜红欲滴的新娘衣上插着一朵粉花,相貌堂堂的新郎官笔直的西服上衣同样插着一朵粉花。他殷勤地向来宾敬酒,看得出,他对这桩婚姻很满意。我不敢看大师姐,她的眼痴痴呆呆,一路傻笑着,一刻不停地望向天宇兄……颤微微地举着酒杯,一路洒着酒水,跌跌撞撞摇摇晃晃,我的心被揪得生痛,暗然伤神。
不记得这场婚变我是如何走出去的……反正那天天宇喝多了,和一个师弟去了我家,临时睡在我哥房间里,折腾了一夜。
“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婚后见到大师姐,我不无感慨地说。
她笑,俩颗黑葡萄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现出几条不易查觉的鱼尾纹,皮肤也较以前黑了,但仍不失一位绝色佳人。大师姐悄悄拉过我问了一些关于大师兄的事情。我突然发现,其实这段时间天宇也很长时间没露面了,只是我们不经意而已。我对着她摇头,大师姐却说自己经常见到师兄,不说话而已。他们之间的隔阂是难免的。她要我替她传信给大师兄,说自己想见见他,说平时路上见过大师兄几次都无话可说。大师姐的话我勉强听得懂,心痛的跟啥似的怎能不传话给他们?说着扯给我一纸地址。
“小霞是好姑娘……”师傅不止一次地这样对我们说。原来天宇家早就看上了大师姐,师父有意栽培她这个半公开的弟妹,只是苦于大师姐有婚约在先,而且,她父亲放出话来,以死相逼,天宇才选择了中途沉默。
自从上次见过大师姐后,她几乎天天先我们一步到铺子里,样子傻傻的,拿着活计,脸上不时飞起一片红晕。她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频繁地来铺子蹭点,挺着日易明显的肚皮,来见她的心上人,说着奇奇怪怪的话。
后来几天,没了大师姐的身影,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抽空去了一趟大师姐家,发现她病了,正发着高烧,满嘴胡话,脸色通红,在床上打滚,几近呻吟。她的病痛在心间,世间已无药可医。
大师姐得病的消息不径而走,天宇再也坐不住了,跑来问我。而我的回答更让他担心,他蹲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久又传出消息说,大师姐小产了,可能性命不保。
数九寒天,玻璃窗上消掉的寒冰一道道流下来,拉着长长的泪痕,与温室很不协调。
我们的世界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变得步调不再一致。悲欢、贫富、并肩走来,无处逃遁,世外桃园再难寻觅。
时间滴滴答答,一分一秒地溜走,若大的裁缝铺死一般寂静。这时,只见师娘慢腾腾地从外面推门进来,偏着头走向师傅,很小声地说着什么。师傅手中的画粉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脸色大变。后来我才知晓大师姐已经去了。是那天早晨九点过的逝。听说流了很多血,该进不了老坟吧。
裁缝铺里一片哭声。
回望大师姐留在案板上的几件未完成的衣服,它们还在那遥遥无期地等待着。
再见了大师姐!
你是上天降到人间的
花仙……不幸长辞
世间的荣华
本与你无意
你却长眠于此
也许香消玉散
是最好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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