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雁过无声 于 2019-8-22 11:58 编辑
孩子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坐在城市的繁华与热闹中,安安静静地看一场电影。
多么熟悉的场景,我仿佛又回到儿时,搬着小板凳早早走,去村政府看露天电影。
那时母亲还很年轻,她迈着轻盈的脚步,嘴里哼着欢快的歌,手里牵着一双儿女,走在故乡的山路上,她的歌声清脆而甜美,犹如百灵鸟般好听,有村人走过,她依然肆意地歌唱,嘴角是幸福的笑,永远抹不掉。
母亲走着唱着,她的歌声洒满逶迤的山路,这山路通向村政府,露天电影放映的地方。
电影里是好看的牧羊姑娘,她的眼睛清亮清亮的,如两汪清澈透明的湖水,湖水里是咩咩成群的羊儿,一边吃着鲜绿多滋的嫩草,一边聆听牧羊姑娘在歌唱:“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
歌声真美妙,羊儿听得醉了,醉得忘记了吃草,母亲听得醉了,醉得轻轻扬起嘴角,我和弟弟相视而笑。
电影的情节,我已经记不清,我只记得散场时,母亲矮小的身影混在人群里,她的手里紧紧牵住我和弟弟,生怕不经意间走散。
我只记得回家的路上,有电影里的歌在回放,同样的甜美而清脆,那是母亲在歌唱,她的眼里盛满温柔的月光,月光里是她的一双儿女,醉在她动听的歌声里……
走出遥远的记忆,眼前是我年幼的孩子,依然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在看一场露天电影,影片里是激烈的枪弹声,湮没在广场舞的狂欢里。
城市的灯光将黑夜点亮,我看见她渺小的身影,在人群里落落寡欢,我在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叫起,她执拗得不肯走,不肯离开欢腾的热闹。
母亲终是老了,老得与周遭格格不入,她蹒跚的脚步只能在小区里踌躇,只能局促在城市的蜗居里,蹉跎着相似的流年,任孤寂纵情地表演。
她有时很努力,努力将药片吞进胃里,安抚接踵而至的疼痛;努力扯出嘴角的笑容,献给我可爱的孩子,终是力不从心。
孩子是乘兴而来的,她想让姥姥拿起画笔,给她画憨态可掬的小猪,却看见苍老的手有点抖;她想让姥姥下棋,正下到势均力敌时,佝偻的身影有点站不住;她想吃姥姥家的饺子,是我在将韭菜切碎,将油盐酱醋拌匀,饺子还是家里的味道……她来时所憧憬的美好与欢笑,被母亲的年迈多病撕得粉碎,碎得她更愿意看一场露天电影,不然就得回到二十一层,陷入铺天盖地的孤独里,等我忙碌过后的拥抱。
孩子在台阶上喝水,一口接一口地喝,喝光瓶里的最后一滴,终于慢慢地站起身,狠狠揉揉眼角说:“妈妈,我们回去吧!”城市夜里的寒凉,忽然扑面而来,穿透单薄的衣衫。
回归的路上,有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在走,手里握着的小音箱在唱:“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
恍惚间,我又听见渺远的歌声,仿佛响在故乡的山路上,是年轻的母亲在歌唱,百灵鸟般清脆好听……城里看不见月光,只有明亮的街灯,刺得人的眼生生的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