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爱的咀嚼
母亲的牙齿不是太好，四十刚出头，除大牙这外的其它牙齿便一截一截地脱落，并且伴有剧烈疼痛，根本无法进食。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母亲开始了痛苦的拔牙过程，每隔四天拔一次，每次拔三两颗，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把满口牙齿拔完。之后，又是痛苦的安牙过程……
母亲这一生，吃过太多苦，别的不讲，仅仅是拔牙安牙，一般人想一想就觉得难以承受。可母亲觉得这不是什么事，说起那段经历，总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事实上，每每提及此事，母亲讲的最多的不是自己经历的痛苦，而是来自家人的关心关爱。
我还清楚地记得，母亲犯牙疼那两年，最着急上火的是继父。那时，母亲经常牙疼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脾气也不是太好，继父总是顺着让着，还说笑话逗母亲开心。当母亲的满口牙齿拔完还没装上假牙时，继父经常取笑母亲是瘪嘴老太太，笑她讲话跑风。转过身，他会叮嘱和监督母亲吃软和一些的食物。
从继父和母亲那里，我真切懂得了什么叫相互体贴、什么叫相濡以沫。
想来是遗传，我们兄妹5个的牙齿都不太好，既不整齐也不坚硬，不时出点小情况。比如我，先后拔掉两颗智齿，其中一颗两周前才“光荣下岗”。
我跟母亲开玩笑：“您的遗传基因也太强大了吧？我们遗传您什么不好，非要在牙齿上向您看齐？”
面对我的“无情取闹”，母亲并不理会，一如既往地笑而不语。
2021年4月23日15时10分草于G1952次高铁上
三十七
想来是遗传，谭世英的牙齿一直不好，不过三十几岁，大小牙齿便出现大大小小的窟窿眼，之后一截一截的脱落。四十岁刚出头，先是蛀牙，然后掉牙，经常疼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到一九九〇年，也就是谭世英五十岁那年，满口三十二颗牙齿，己有六颗光荣退休，剩下的二十六颗，到处都是窟窿眼，不能啃骨头和咬坚硬的食物不说，甚至连喝稀饭也要小心翼翼，生怕食物残渣掉进牙洞里引发炎症。又过了三年，谭世英的满口牙齿几乎全军覆没，恣意咀嚼食物的快乐被无情剥夺。
从四十岁开始掉牙，到五十三岁换全口假牙，谭世英受尽折磨。每每牙痛复发，什么也不敢吃，原本快乐无比的吃饭，变成非常痛苦的事情。
那十三年，哪怕一次轻微的感冒，牙痛也会把谭世英折腾得死去活来。
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这话一点不假。每每牙痛犯了，谭世英会不时捂着嘴，表情极为痛苦。
但谭世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耽误。白天忙农活，进屋忙家务，还要照料丈夫和孩子们的饮食起居，根本没功夫去搭理什么牙痛。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经常痛得睡不着，痛得直叫唤。
每每这时，李启中回来忙乎，一会儿去厨房端来凉水让妻子含在嘴里止痛，一会儿又翻出来止痛片让谭世英服用。
由于牙痛导致的长时间吃不好睡不香，那时的谭世英瘦得弱不禁风，瘦得不成样子，大概只有八十来斤。
看着妻子这么遭罪，李启中强烈建议谭世英去拔牙镶牙。
谭世英去岳溪场找她当牙医的初中老同学周如学，被告之那些牙齿没有一颗具有保留价值，必须全部拔掉，否则牙炎和牙痛会反复发生。
于是，自一九九八年秋天起，谭世英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拔牙过程。
每次去岳溪场，只能拔数颗牙齿，每一次都是钻心的痛。每每拔完牙回来，因为想省钱，缺少管用的消炎药，谭世英的牙龈都会红肿，甚至连双唇和脸庞也会发肿。
等待消肿和消炎的日子里，谭世英只能喝粥，别的什么也吃不了。李启中心疼妻子，想着法子让谭世英补充营养。
那时，每天清晨，谭世英会用一枚新鲜土鸡蛋、一碗山泉水烧的烫开水、一勺白砂糖，冲一土碗蛋花汤，端给还在睡觉的丈夫喝。这是保证丈夫每天辛苦挖煤挣钱的最好营养品，谭世英几乎每天都按时端到李启中的床前。
谭世英拔牙的那些日子，李启中总想把鸡蛋花让给自己的妻子。
每每此时，这个外人看起来非常清贫的家庭总会上演温情的一幕：妻子谭世英早早地起来冲好鸡蛋花，小心翼翼地端到卧室招呼丈夫李启中起床喝掉；李启中坐起来接过装满鸡蛋花的土碗，随意那么喝一小口，回头递给妻子，或说自己不舒服，或说今天这蛋花没冲好有腥气，反正就是不喝，非要谭世英自己解决掉。
丈夫的心思，谭世英自然会懂。但她更心疼李启中并不强健的身体，真担心他会扛不住挖煤的劳动强度。
接过丈夫递过来的土碗，谭世英会坚决地递回去，有时干脆不接，还佯装生气的样子。
几经推让和妥协，一般李启中会选择先喝一小半碗，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让妻子把剩的鸡蛋花全部喝掉。
实在无法拒绝了，谭世英会选择喝几口，再把土碗端给丈夫，说腥气太大，自己喝不了，还装着干呕，逼着李启中把那些鸡蛋花喝进肚里。
谭世英拔牙的过程很漫长，先后七次到岳溪场，历时大半年时间，一直持续到一九九〇年夏末，才把满口的牙齿拔光。
拔光牙齿的谭世英十分可爱，嘴瘪瘪的，像极了八十岁的老太太。而那时，谭世英不过五十来岁。
既然拔光了牙齿，谭世英也就没了镶牙的必要，最终选择了安装满口假牙。
谭世英拔那二十六颗质量堪忧的牙齿，花了不少钱。等到安装满口牙时，家里己经拿不出钱了。
其实家里还有点钱，但谭世英说啥不用，因为那是她和丈夫为小儿子李勤俭积攒的初三上学期的学杂费。
有一天中午，在家休息的李启中劝谭世英：“老谭，要不先把那点钱拿去给你安牙齿。小儿的学费我再去挣，大不了我多挖几天煤。”
谭世英死活不同意。她心疼丈夫的身体，怕他吃不消，那段时间正强迫李启中在家休养。
李启中有些急眼了：“你不安牙齿怎么吃饭啊？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谭世英还是不答应，说什么也不松口。
谭世英讲：“小儿马上就要开学了，上哪儿去找学费啊？初三了，耽误不起。”李启中不再说什么，恨恨地直跺脚。
过了些时日，一张五十块钱的邮政汇款单送到谭世英手上。
这是大儿子李善明寄回来给母亲安牙齿的费用。当时，远在合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当电工的李善明每月工资只有四十八块钱，并且还没结婚，正和合肥郊县肥西籍姑娘解芹热恋。
听说母亲要安满口假牙，李善明写信问了大致价钱，第一时间把钱寄了回来。拿到这能解燃眉之急的五十块钱，谭世英找到她的老同学，安装了一副质量上乘的满口假牙。
之后是艰难的适应，直到学会使用假牙。过了些时日，事隔十年之后，谭世英重新找回了咀嚼的快乐，体重也逐渐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谭世英的这副假牙，一直使用到“非典”肆虐的二〇〇三年。当时，李启中、谭世英夫妇正在哈尔滨，和小儿子李勤俭、小儿媳安芬暂时生活在一起。
有一天，好像是因为一块骨头或是一粒花生米，谭世英的一块假牙断成两截。李勤俭赶紧找牙医重新制作了一块。但有点配合不上，不能顺利咀嚼食物，还让谭世英的牙龈再次红肿。
后来，谭世英回到重庆开县老家，到岳溪场找老同学重新配了一副满口假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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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22 0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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