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杜凯然 于 2020-10-27 10:38 编辑
那时我在桌边看书,猫趴在书的前面看着窗外,窗外是城墙的角楼。我用余光发现,母亲在远处望着我,我没有抬头,我知道,她又一次出现了幻觉,她又把我当成了父亲,她又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许多事情,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但是不想去问她。许多疑问就让它们永远成为疑问吧。 我没有抬头,空白的日子里藏着今生来世。猫的耳朵动了一下,下午的光线弯曲稀薄。我仿佛看到北方的旷野,白云投下阴影,一群大雁在飞越那片阴影。
童年的我站在一处商店的柜台旁,看见母亲远远地走来,她在柜台下拿出一个纸包,纸包里有吃的东西。这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我不想去问她。
我坐在一个北方小镇的农家火炕上,对面站着一位阿姨,母亲坐在我的身边,阿姨好像说有一位老人走了,母亲举手从上面凉衣绳儿上拉下一条毛巾,擦着眼睛。那是谁家,是谁走了?我不想问她,时间越久越不想问她,不想问她。就当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小镇医院昏暗的走廊里,我站在走廊的尽头,母亲拿着注射器走进了拐角处的病房,她没有穿白服。她也没有看见我站在走廊的尽头。
一天晚上,医院停电了,烛光下一群人拥了进来,我趴在门口,看见一个黑瘦的男人坐在母亲对面的椅子上,他的胳膊被高压电击穿了,黑洞洞的伤口仿佛是别人的伤口,他的脸在烛光下好像一幅画。他和母亲隔着一张桌子,穿着白大褂的母亲仿佛不存在,我走进房间,站在那个病人和母亲之间,我把双手举起,搭在桌边,抬头看着他的脸。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母亲。现在我不想问她那些停电的夜晚有多么黑暗。就当我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夜晚。
烛光把人们的影子映在墙上。窗外的星光高远。隐约中有人在说话,随后又安静了,牛粪和青草的气息混合着夜的清冷,夜风能把人的灵魂带走。
我们宿舍的墙角有一个铁架子,上面放着一个洗脸盆,脸盆的底部有一朵红色的花。那个脸盆几乎无处不在,后来它不见了,它去哪里了?我不想问她。就当我从来没有见过它。
母亲领着我站在一个蒸汽机火车头的旁边,那车轮比我高出一倍,司机让我们上了火车头,我们坐在边上的椅子上,看着那位老人向锅炉里添煤。后来我下了火车头,一身煤灰。那是要去哪里? 我不想问母亲了,就当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猫动了一下尾巴,我摸了摸猫的尾巴,它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跳下了书桌,窗外的阳光依旧有阳光,阳光的后面是立交桥上来往的车辆,车辆的后面是城墙角楼。
母亲不知何时离开了。家里的墙壁之间荒草无尽,一群大雁飞过了那片白云。我仿佛从来没有过那些记忆。
2020年10月26日修改 杜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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