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陶陶然然 于 2021-5-13 21:39 编辑
一
欧阳土匪本不叫欧阳土匪，叫欧阳软饭，当然，你也可以叫他欧阳笨蛋，也可以叫他欧阳屎蛋——这名字虽然很不文艺很不清新，但很实在，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跟一粒屎蛋没有任何分别，并且他绝不承认自己是牛粪蛋，已经有智慧的粪专家早已得出了结论，牛粪的再利用价值其实是很高的。
你还可以叫他欧阳绿帽，这就说来话长了。
欧阳的家庭条件原本不算赤贫，尚有薄田数亩，且还养了一头生殖能力很强的母猪。万事不求人，自给自足，这日子在那个年代怎么也算个中农了，所以西门私塾在他家吃了一斤半猪肉大葱饺子之后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们其实是相当幸福的！
西门私塾隔三差五会打着教书育人的幌子到欧阳小孩的家去蹭一顿香喷喷的饭来吃。这西门私塾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原本可以考个进士什么的，可惜生不逢时，辛辛苦苦读书十载，慈禧老佛爷要改革，忽然把科举那玩意儿给废了，郁闷得一下子沧桑了，一沧桑就在自家院里搞二胡独奏，二胡作为民间最悲情的乐器之首，自然名不虚传，私塾先生拉得是如泣如诉，闻者听得是如痴如醉，他家隔壁欧阳家的母猪最早和他产生了共鸣，常常闻胡起舞，这边拉着干枯的二胡，那边扭着丰满的腰肢，其情形是热闹非常，是悲壮非常。
从小的耳濡目染让欧阳小孩的思想境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受到了艺术熏陶，他也干脆拿着自家铁盆来凑热闹了。
之所以不厌其烦地介绍这些破事儿，是因为作者希望通过这些琐事告诉大家：西门家的二胡和欧阳家的猪，都曾经对欧阳的人生道路产生过深刻的影响，通俗一点的说法是，他欧阳之所以成为这样的欧阳而不是那样的欧阳，正是因为二胡和猪。
废话不说，且说欧阳小孩为什么成了欧阳绿帽。
聪明人一看遍知，肯定是这欧阳小孩长大了，娶老婆了，老婆行为不检点。
你可真聪明。可是他老婆为什么如此不检点，居然要给老公带绿帽？这问题就很值得深入探讨了。想那欧阳青年的老婆原本也是淑女一名，虽非大家闺秀，却也小家碧玉，还是很懂得贤良淑德礼仪廉耻的，她比谁都明白，因为她老爸西门私塾受皇家教育多年，平日是经常给她灌输三从四德三纲五常思想的，放着好好的淑女不做，她为什么毅然决然地要奔向破鞋之路？
二
这是个令人为之一叹，甚至不妨一哭的故事。话说西门私塾由于常吃欧阳家香喷喷的饭，自是对那些饭菜怀有刻骨铭心的感情，这样问题就出现了：每每吃得到时候无比舒心，每每吃不到的时候便无比伤心，不公平啊，他仰天长嚎，凭什么他们家天天生活愉快，我的家天天悲惨世界？我不笨啊！他羡慕、嫉妒，恨，然后忧伤。然后，他扪心自问，什么时候，我才可以过上天天愉快的日子？
西门私塾一向很体贴自己，他不忍心看着自己日渐憔悴，怎么办呢？他看到自家娇滴滴的姑娘，豁然开朗了，啊，有啦有啦。
西门私塾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这个好主意就是把闺女嫁到他欧阳家去。西门私塾火烧火燎地对闺女说，咱们过中产阶级的生活可全指望你了！
啊？好的。西门淑女微微一愣之后，欣然从命，她是很有孝心的好姑娘，况且自小跟欧阳小孩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婚事谈妥，亲家马上送来了一头可爱的小猪。西门私塾非常欣慰，开始勾画未来蓝图，猪又有子，子又生猪，老有所依，老有所乐！
西门私塾一门心思计划着将来的美好生活，却忘了计划自己究竟有没有福气享受那样的生活。
他更没计划到自己居然在婚礼当天居然因为纵食过度，把胃给撑坏了，结果，死了。
这可恨的饥饿，天杀的饥饿，难道连一个普通人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不能满足么？我们不仅仰望苍天，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作者注：因为他生在黑暗腐朽的旧社会，新社会人民已经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过上了自给自足的幸福生活，新社会人民甚至已经不再喜欢吃肉，转而把目光投向了那些转基因食品上）。
在婚礼的当天晚上结束处女生涯的西门淑女，第二天又参加了父亲的葬礼。后来她写了一部回忆录：一个婚礼和一个葬礼。这两样东西对她的人生是非常有影响的。
也许我的人生可以像父亲一样，一辈子活着只是为了能吃上猪肉，但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因为喜欢吃猪肉的，或许终将死于猪肉，不，我要下一盘很大的棋，我要为了更高的人生理想而活着！我要抛弃物质的诱惑，去追求高尚的精神生活！
西门淑女所追求的高尚的精神生活是什么呢？
三
我想让你成为一个成功的男人。一番云雨之后，西门淑女抚摸着亲密伴侣欧阳青年宽阔的胸膛，幽幽地说。
欧阳青年有些摸不着头脑，说，我不是一直很成功吗？
西门淑女问，你怎么就成功了？
欧阳青年挠挠头说，我一向很持久，从来没有临阵退缩过。
西门淑女有些脸红了，我知道你做的一直很好，可是，我要的，不止是这个。
欧阳青年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很温柔地说，你想要什么，只要力所能及，我全都给你。
西门淑女说，我希望你做一个艺术家。
欧阳青年很吃惊，他摸摸西门淑女的脑袋，你没发烧吧，我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而已，你看我浑身上下，哪一块肌肉属于艺术？
欧阳淑女忽然坐了起来，严肃地说，我说你行，你就行。从明天起，你不要再种地了，你要搞艺术！
艺术怎么搞？欧阳青年依旧迷惑，我只会和你搞。
欧阳淑女的目光很坚定，你把艺术当成我就是了，天天搞，用力搞，你就会成为艺术家！
这下欧阳青年有些明白了，那好吧，我先跟你深入交流一下艺术。
欧阳淑女敏捷地躲开了，她警告欧阳青年，天天在家闭门造车，是搞不出艺术的！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要勇敢地走出去！
欧阳青年有些不高兴，我出去了，你怎么办？
欧阳淑女微笑，我不会在家守活寡的，我陪你一起闯荡江湖。
欧阳青年放心了，可是很快又问，我要拿什么搞艺术？
西门淑女指了指墙，莫非你忘了？你可是一直跟着它长大的。
欧阳青年顺着西门淑女的手指望去，看到了一把二胡，那是西门私塾遗留下的唯一遗产。
四
欧阳青年出发了，他要到大城市去搞艺术。他告别了父母，带着心爱的西门淑女，提着岳父大人那把破二胡就出发了。
他们来到了大上海，租了一家民房，这就开始搞艺术了。条件虽然简陋了一些，但是西门淑女说，许多伟大的艺术家起初都是穷困潦倒的，正是因为贫穷，他们才有了无尽的灵感……
在西门淑女看来，受苦受穷俨然已经成为艺术的必修功课了。
欧阳青年想到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可是艺术家也需要吃饭啊，我们怎么吃饭？
西门淑女坚定地握住了欧阳青年的手，这一点你完全不用考虑，你一心一意搞艺术，我到外边打工去。
欧阳青年急了，那我算什么啊，我是吃软饭的？
西门淑女不以为然地笑了，她捏了一把欧阳青年的脸蛋，小家伙还不好意思呐，这纯粹是大男子主义，现在讲究男女平等，知道不，凭什么女人就得让男人养着？再说了，等你将来有了大成就，那时候我自然乐得在家做家庭主妇！
欧阳青年非常感动，他调侃自己说，那好吧，我从此改名叫欧阳软饭了，等什么时候成功了，再把名字改回来。
西门淑女表示同意，好吧，随你，我的软饭艺术家，你该休息了，明天你就到街头去搞艺术，我找工作。
欧阳软饭的艺术生涯第二天正式开始，他提着二胡走上街头，坐在街边就拉了起来。效果不错，有一条流浪狗和一个流浪汉先后捧场，末了，流浪汉丢给欧阳软饭一个铜板，小伙子拉得不错，我哭了三次。欧阳软饭说，谢谢欣赏，不过我不会要你的铜板的，我是搞艺术的，不是要饭的。流浪汉恳切地说，那就算我支持艺术事业吧，拿着吧，别嫌少。
西门淑女找工作也挺顺利，她进了一家纺织厂做纺织女工。
晚上两人回来各自叙述了一天的经历，感到都挺有收获，西门淑女说，你放心，凭你的艺术造诣，一定可以吸引到星探主动来发掘你的，他们的嗅觉就像狗一样灵敏。是吗？欧阳软饭觉得挺开心。
两人展望了一下将来，都觉得挺美好，接着又各自展示了一下人体艺术，一番缠绵之后相拥而眠，不提。
五
这一天西门淑女回家后发现欧阳软饭闷闷不乐地坐在破床上，问，怎么了？
他们不让我搞艺术了。欧阳软饭闷声闷气地说，说我破坏市容。
西门淑女说，他们是谁？
欧阳软饭说，狗。
西门淑女安慰说，那咱们就换个地方呗。
欧阳软饭更加泄气了，狗没收了我的二胡。
西门淑女一听这个，生气了，怎么这么不讲理呢？没了工具，我们怎么表现艺术呢？不行，我得找他们说理去！
欧阳软饭说，狗是不讲道理的。
西门淑女想来想说，你放心好了，总有办法的。
欧阳软饭后来知道了，她的办法就是向那些不讲道理的家伙们展示自己的人体艺术。那些家伙们都非常着迷于她的艺术，因此要求她此后每周都要展示一次。
为了自己男人能够成为伟大的艺术家，西门淑女做出了很大牺牲，这一点无疑是令人尊敬的。我们知道，在日本有一位很有名的女优名叫松岛枫，她为了让自己的男朋友完成导演的梦想，毅然走向A片片场。听说他们后来还是分手了，但重要的是付出的过程，不在于结果。
松岛枫正是受了西门淑女的启发。
六
一年之后，欧阳软饭的二胡造诣已经炉火纯青，因此拥有了一批数量可观的街头听众。他旁边有一个卖粉丝的小摊，许多人一边吃着粉丝一边听他拉二胡，这就是中国最早的粉丝群。粉丝们认为，他的二胡拉出了大家心底最深处的迷惘和惆怅。他成了街头名人，终于有一天，一位男士递给他一张名片，希望他能够到上海大剧院举办二胡演奏会。
欧阳软饭很激动，终于有人认可他的艺术成就了。他要把这喜讯告诉亲爱的女人。他迫不及待收拾了一下，兴冲冲直往家赶。他要告诉西门淑女，你的确是伟大的女人，因为我成功了！
成功意味着从此不再吃咸菜窝头，意味着从此不再睡破床烂席，欧阳软饭当然是很兴奋，一种久违的幸福感让他忘乎所以了。他迫不及待推开了家门。他很快看到了他的女人。
不止看到了他的女人，还看到了一个大胡子男人，大胡子男人正不紧不慢地穿衣服，男人还很轻松地跟他打招呼，你好。
欧阳软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觉得头有些晕，他问西门淑女，这位……是不是你的远房亲戚？
过了半天，西门淑女缓缓道，我很想撒谎，不过你会相信吗？
七
我是欧阳软饭，我是欧阳笨蛋，我是欧阳屎蛋。我还是欧阳绿帽。我还是欧阳失败，还是欧阳窝囊。很明显，欧阳同志受打击了。任何幸福都无法拯救的挫败感如潮水一般袭来。幸福和残忍的距离其实只是一线之间。
同时我们也必须接受另一个严酷的现实，西门淑女如今已俨然成为西门荡妇——那时候的标准的确就是这样的，不管你是为了什么。
我不在乎他是否能够理解我的行为，我只在乎他是否成功。在西门女士后来的回忆录里，她这样写：虽然我已经不再是我，但他毕竟成功了，所以付出的代价终究还是值得的。
欧阳绿帽说，明天去大剧院看我演出吧。
八
欧阳绿帽站在大剧院台子上，他举起了手中的二胡。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粉丝们都感到无比激动，对于粉丝们来说，欧阳绿帽的成功就等于他们的成功——唯一的区别是，没人给他们带绿帽。
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欧阳绿帽忽然把二胡狠狠摔到了地上。
那一刻，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他的，还有我的。我想，他从此不会再拉二胡了，我的行为伤害了他。我是有罪的。不该让他看到那么残忍的场面。——摘自一个婚礼和一个葬礼
西门女士是受过传统教育的人，她其实一直很有羞耻心，每一次和那些臭男人上床的时候，她都有一种深深的屈辱感，但是为了让自己的男人成功，她已经顾不上去计算这些屈辱了。
她开始不停地哭泣，哀婉地哭，凄绝地哭，哩哩啦啦的。
欧阳绿帽说，你走吧。
于是通俗肥皂剧的经典场面出现了：难道你不明白，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欧阳绿帽冷冷地反击说，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西门女士咬了咬牙，那好吧，你是想我去死，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西门女士还真的拿了一根绳子，要悬梁。
欧阳绿帽依旧无动于衷。
西门女士不再哭泣。她把绳子搭在梁上，挽了一个唯美的结。她站在高高的凳子上。
在把头套进去之前，西门女士回眸一笑，笑得很凄凉，她说，你不会原谅我的吧，因为我在爱里下了毒。
欧阳绿帽一直保持沉默，保持面壁的姿态。
我去了。西门女士一下子把凳子蹬开了。
她究竟死了没有？
从她当时的表现来看，的确是很认真要去死的，但是按照肥皂剧的经典规律，她作为令人同情的女主角，是不应该去死的。
欧阳绿帽终于抄袭了肥皂剧的桥段，他忽然抱住了西门女士的腿，把绳子给取了下来。
所以，肥皂剧结束。没人死。
两人又同床。可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情况已经发生变化：现在是西门女士主动，欧阳绿帽拒绝。他假装睡觉，他明显不耐烦。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卑贱地去求他。也许除了他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但是他的心已经死了，我无力挽回一切，所以，我只有走，远走高飞，我再也看不到他，他也不再看到我。——摘自一个婚礼和一个葬礼
九
西门女士走了，不留一丝痕迹。
欧阳绿帽躲在破屋里，沉寂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每天都有无数粉丝很关心地站在门外，希望他能够现身。终于在七天之后，他出来了，他对粉丝们说，我决定找一座山头去当土匪。
粉丝们感到很意外，你是文艺青年啊，不适合做土匪的。
欧阳绿帽说，其实你们错了，我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做土匪。
粉丝们还是不太明白，那你为什么偏偏要做文艺青年呢？
欧阳绿帽沉思片刻，发出一声叹息，这是爱的代价。
粉丝们听了这话，非常震惊，原来偶像也有一段伤心的故事，他们被深深地打动了，决定跟随偶像，他们是这样想的：做了土匪，至少可以随便搞别人的老婆。
从此欧阳绿帽就成了欧阳土匪。
欧阳土匪对粉丝们说，当土匪其实是一项很枯燥的事业，也许会很久没有肉吃，很久没有女人睡，大家考虑清楚。
欧阳土匪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沉静的，眼神是淡定的，非常富有感染力。当场就有人痛哭失声。
欧阳土匪带着父母和粉丝们上山了，还带着岳父的二胡。虽然二胡已经摔坏，但残骸犹在，此后每天他都会花几个小时盯着二胡，不知道究竟在思考什么。
这是一把沉默的二胡。这是一把忧郁的二胡。这是一把哲学的二胡。这是一把纯洁的二胡。
十
转眼已经数年过去，欧阳土匪留起了长发，蓄起了大胡子。
土匪山庄渐成气候，因为地处要道，南来北往的商贾甚多，所以干几票并不困难，难得的是欧阳土匪颇有人情味儿，掠夺生意人从来都留有三分余地，聪明的生意人经过商议后，干脆每月给他如数进贡，这样就省略了许多繁琐的情节。兄弟们跟着欧阳土匪混得非常滋润，有许多大龄土匪已经解决了个人问题，更让人感到愉快的是，许多城市里的姑娘们居然明目张胆跑到山上发征婚启事，让土匪们感到自己已然成了紧俏货。
可是欧阳土匪似乎并不快乐。他对这些姑娘们好像没有丝毫兴趣，每当父母劝他考虑婚姻大事的时候，他就马上不耐烦地走开，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二胡的残骸。
终于有一天深夜，山上响起了一曲苍凉的歌：
其实你没错，我也没错
那么到底谁他妈错了
其实我不想你走
其实你也不想走
可是你还是他妈走了
……
众土匪听得心潮澎湃，猛然发觉，老大骨子里依旧保持着文艺青年本色，这让大家感到激动，他们已经厌倦了做土匪。所有人心里开始滋生出一个庸俗的愿望，那就是赶紧把嫂子给找回来。在大家都心里，嫂子一定无比纯洁，无比高贵。
原作于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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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1-5-13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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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21-5-13 21:03
好。我再看看，小痒的小说。
一碗热气腾腾的珍珠鸡汤。
发表于 2021-5-16 21:02
又暴露年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