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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12-24 17:47 编辑
国庆假期回家,正赶上家里忙着掰苞谷。
苞谷早已经熟透了,因为家里没有劳力,所以它就一直长在苞谷秆上。看着别人家的苞谷进入粮囤,父母很焦急,却又不愿给我们兄妹几个打电话。他们知道听到的无非还是那几句话:“都说不让您们种地了,非要种,能收几个钱啊!”这样的话父母听了很多遍,但是也一直没有接受我们兄妹的建议。今年的苞谷依然种上了,而且也成熟了,急等着掰回家。
知道苞谷还没有掰,我心里也很急。于是,紧赶紧儿地回到村里。又急忙奔向苞谷地,儿子紧随在身后,母子俩从城里到乡下,一直慌慌忙忙。
十月的乡村,庄稼大部分都收完了,只有少数的棉花还冒着绿,深绿色的叶子多少给这个季节带点生机。地埂上许多叫不出名的枯黄野草深到膝盖,狗尾巴草耷拉着脑袋,显得无精打彩。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心也莫名其妙地悸了一下,有点恼怒秋风萧杀了一切。枯草萋萋,感觉很悲凉,又忽然想起那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自己摇了摇头,凄然一笑,走向苞谷地。
家里的苞谷地有三亩多,看上去一大片。苞谷杆和苞谷叶子全部都干枯。熟透的苞谷在苞谷杆的半腰,坚强地挺着,迎着秋风发出呼啦啦的响声。看着苞谷穗,心里一阵难受,放眼望去,所有的庄稼基本都收回去了,只有我家的苞谷还长在地里。苞谷穗太熟了,熟得想腐朽,裹着穗的叶子想脱落一样,熟得都有些无奈,有些苍凉了。密密挤挤的苞谷杆淹没了父母苍老的身影,只听到掰苞谷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响声。
我在苞谷地里穿梭,磕磕盼盼地寻觅,寻觅掰苞谷的父母,扶着即将腐朽的苞谷杆,也在寻觅久远的记忆。
儿子惊奇地说:“这是玉米,怎么会是苞谷?”
我笑着解释:“苞谷就是玉米。”
儿子争辩:“玉米就是玉米,咋会是苞谷呢?”父亲笑起来,笑得天空那絮白云也跟着飘动起来。一缕缕泥土味和着苞谷的清香在故乡蔓延开来。惊动丹江湖畔的飞鸟,扑棱棱张开翅膀,盘旋在我们的头顶。
苞谷也是在读了书之后才知道它竟然有个美妙动听的名字。叫“玉米”,和大豆高粱齐名。但是,我却很少称呼它玉米,而是习惯叫苞谷。
苞谷在乡亲们的心里,是好庄稼。虽然是粗粮,但是耐寒耐涝,适合多种气候。苞谷季节性强,乡亲们称其“懒庄稼。”不用过多的打理。打点农药不用锄草。施肥不多,出芽后追点化肥即可。长期也短,一两个月左右。产量高,一亩地能收千斤左右。这对于守着土地过光景的乡亲们来说,是极大的诱惑,任何庄稼也代替不了。所以,故乡的乡亲们,家家户户都种苞谷,每家都有几亩乃至十几亩或者更多。
苞谷地里,几多甜蜜的往事在苞谷地散开。少不更事的年代,苞谷经常是我们剥削的对象。刚播种下苞谷,就期待它早日出芽,然后看着它一天一天的长大,长高。直到有一天,嫩红的苞谷胡须冒出来。小伙伴们都彼此会心地一笑。待苞谷胡须前半部分嫩红,下半部分嫩绿的时候,就可以偷偷地钻进青纱帐,掰上一个苞谷穗,蹲在地里啃起来。嫩生生的苞谷穗,甜丝丝,挨着牙齿,就会流出白嫩嫩的浆水,那个味儿,至今想起来,依然觉得口齿留香。
苞谷胡须的变化,农人和孩子最为关注。苞谷胡须变为深红的时候,苞谷穗生吃就没有甜味了,只能拿回家煮熟吃。煮熟的苞谷穗黄橙橙的,润滑,爽口,它可以当饭一样填饱肚子。煮苞谷穗是苦日子中的甜日子。啃几个香甜可口的苞谷穗,喝一碗清水红薯汤,甜对甜,香对香,不是美味却胜似佳肴。
最为过瘾的事,是去割草的时候,几个小伙伴一起,在河边的岸上,挖个坑,找一些干柴燃起来。然后掰几个苞谷穗,找根细硬柴棍儿插在苞谷穗的大头上。手拿着棍子,苞谷穗火上烤。烧苞谷穗有一个诀窍,不能把苞谷叶子剥干净,要留几片叶子裹着苞谷穗。这样,火烤糊了叶子,苞谷穗依然完好。
时间不长,烧熟的苞谷穗,味道就随风飘散,整个河道都有苞谷穗的清香。大家拿着还在滚烫的焦黄焦黄的苞谷穗。你分一截,他分一截,吃得津津有味。夕阳满天的时候,背着满背篓的青草,再钻进苞谷地,掰几个苞谷穗,回家继续吃那吃不够的美味。
儿子说:“妈妈,小猴子掰的玉米也是苞谷吗?”我说是的。儿子高兴得跳起来说:“那我也掰包谷去,学学小猴子。”看着儿子欢快的身影,我没有多余的话。左手挎着篮子,右手握着包谷杆上的苞谷穗,用力往下一按,咔嚓,苞谷穗就脱了维系它生命的母体。随手扔进左手的篮子之中。
一不小心,苞谷叶子的锯齿边沿,狠狠地把我的手被拉了一下,血浸了出来。我忽然觉得可笑也可悲,这些活对自己来说,多么熟练,多么轻巧。而今却划破手背,难道真的与故乡脱节了吗?十年没有和庄稼打交道了,故乡难道忘记了我曾经忙碌的影子?还是我忘记了故乡的气息?我的眼睛溢满泪水。
苞谷掰完了,父亲请村人帮忙拉回家中。黑暗淹没了最后一缕夕阳,湛蓝的丹江水也在视野中模糊。白色的雾霭缓缓升起,由下到上,把村庄牢牢圈住。父亲母亲的背影在我的眼前蹒跚。拉着苞谷的拖拉机,冒着黑烟,村人憋足了劲,加大油门,向村里开去。
我的泪水在黑暗中落下来,我想:如果会开拖拉机的兄长们不去远方创业,都环绕在父母的膝下,家里的苞谷也不会拖到别人收完庄稼才掰的。此时,我很想给兄长们每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苞谷熟透了。”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我一下子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心很沉重,和干枯的玉米杆一样,杵在空旷的田园中,一种无边的伤感袭满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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