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并不喜欢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季节,在那样的天气里,很容易春困秋乏,很容易多情多愁,很容易病酒花月。
就像不咸不淡的日常,不穷不奢的生活,在那样的无忧无虑中,很容易胖成废物,很容易没有远方,很容易缺少刺激。
这个夏天,已经很多云很多雨,已经整日凉风,已经很不太热了,如果这个冬天还要西风少寒,还要暖阳长照,还要“不太冷”,那我这压不住的暴脾气,就真要尥起蹶子,踢骂这司天之神的娘炮了。
好在现实如A股,从来不怀柔。夏日里浓聚在太平洋上的云,不但给我们淋漓,同时还寒了洋流的心,使得海洋的体温比常年偏低,这种伤感,直接预报了这个冬日的拉尼娜天气。
看了长津湖,才知道拉尼娜的冷,并不似因纽特人口中的轻描淡写,而是一种可以冻裂骨头又冻上的冷,是一种可以把二哈的憨叫封在风里的冷,是一种让战士回不了家的冷。如果回到51年的春天,你薄袄毛衣地从朝鲜战场上回来,只需笑着说一句:“这个冬天不太冷”,就会痛死全国的母牛。
十一月,大连疫情爆发前夕,立冬未到,西北到华北再到东北,一场十年未见的弥天大雪,掩埋了围场秋草,老去了燕山红叶,揭开了今年严冬的序幕。那天漫天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个白昼和一个黑夜,早上,我试着穿了一下秋裤去露台上行走,舒适非常;中午,我在无眠海喝了秋天的第一杯热奶茶,舒坦非常;晚上,我看到我家猫去窗台上的雪上踩坑,舒心非常。我想,或许这就是冷的好处吧。
对于冷的某些好处,我很早就是知道的。
小时候我住在鲁西的农村大院里,冬天没有暖气,我们就烧炕,烧炉子。很冷的时候,猫狗都会被冻回屋,也凑到炉火旁来。这时候,我们小孩子,就会趁其之危,用各种手段撸猫逗狗,它们一改春秋时的爆脾气,揪耳朵都不带恼的。并且猫狗之间,相处的也很和谐,不咬不挠不吼,目光安详,甚至有时还会相偎而眠。生灵们因冷中之暖而变得温柔和睦,是我亲见的。
大雪锁深院的时候,我们还会围在火炉旁,烤红薯,烤玉米,有时候还炒花生,所以,我对小时候大雪的记忆,总带着几股烧烤的香味。有时候红薯烤的多,吃不完,我还会喂给一条小黄狗吃,那条黄狗是我唯一亲手养成半大的狗,它一生都爱吃红薯,蹦蹦跳跳,还把它超级顽皮活泼的性格传染给了我一段时间。它跟我度过了一个很冷很幸福的冬天,便在春天里咬了条中毒的老鼠,死在了杨花之下。那时候,我姥姥家有一只很大的黄猫,模样有点像我现在的路拾,它不吃烤红薯,但吃烤馒头片,尤其是沾点猪油再烤时,它就会被馋地围着炉子直叫,模样很是可爱。那样的叫声,比春天里美妙百倍。
一到冬天,我们小孩子,连同猫猫狗狗,直说好冷,催促家里赶紧生起炉子。老爹是个直性子,又是个耐冻的汉子,他会在院子里光膀子走一圈,说一句:“冷个屁”,便不去生炉子。那时候,我的心思如卖炭翁,“心忧炭贱愿天寒”,总是希望西风吹得再猛烈一些。生气炉子后,我也断然不会说出“这个冬天不太冷”之类的狂话的,不然老爹真会干出炉底抽薪的事。冻肿脸,充胖子,只是家里没有炉子的孩子的倔强。
我一直觉得,夏天的热,冬天的冷,都是一种恩赐。就像生活,赐予我们痛感,也赐予我们快感,只有痛快的生活,才像个完美的生活。
我们不是怕冷的人,我们怕的是不冷不热,了无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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