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悬半空,干冷凛冽的天气冷得人发抖,雪总是要等年前或是年后几天才会踏实的飘下来。
墙壁那边发出“咚咚咚”的敲击声,老大,醒来没有,还发烧吗?我肚子饿。
哎,一大早敲敲敲,我浑身疼,还没退烧。
不早了。还没退啊,你知道谁家有退烧药,借几包,以后还。
跟你说过,药店都空了,去哪里借?每个家里都有病人,有药也不会借给你。
你大声点,哪个家里有药,你背我去,人家看我的面子,肯定会借给我的……
老大很想跟父亲解释,可他自己都看不懂,怎么解释得清楚啊?麻将馆都关了,麻友们起先嘲笑老板有钱都怕死,后来相继都感染了,症状与感冒似是而非,又买不到药。接着死人了,说起来都是熟人。没人管,爱去哪里都可以,人们怕了起来,都不出门,邻里之间也不串门。老大想说话,清了清嗓子,喉咙痛,就不吱声了。
父亲在那边唠叨,抱怨他怎么就没买几盒感冒药放家里。万一他病了怎么办,又说老大的症状就是感冒。新冠说了整整三年,直到最近十几天村庄上发烧咳嗽的人一天天曾多。外出打工的没听说谁回来了,弄不明白病毒从哪里来的,难道是随冷风吹来的?父亲以前拄着拐杖串门,看麻将,前段时间天天核酸,就不再出门,躺床上半年,走路更困难了。
这几天烧得晕头转向,爬不起来,昨天最难受,没有烧饭,父亲自然就没有饭吃,肚子是该饿了。
老大挣扎着爬起来,穿戴整齐戴好口罩,打开堂屋门,冷风嗖嗖地迎面扑来,十几只鸡咕咕朝门外飞奔。冷风呛得他打了两个冷噤,鸡也打着冷颤,一抖一抖稀里哗啦的拉屎,披毛散发地跑菜园边上找吃的。
冰凉的灶台黑不溜秋,落了一层灰,看着都脏,还是父亲腿脚利索时洗过。
切几片五花肉炒香,园子里的小青菜、一大瓢水、鸡蛋、酱油、葱花,两大碗面条,端一碗给父亲,推开门,父亲穿好衣服坐在靠背椅上,目光无神地望着他,示意把面条放四方凳子上。老大笑了笑,吃吧,我给你烧个谷壳火,就不冷了。
杀只鸡吃,想喝酒。老大看了父亲一眼,嗯了一声,放下碗筷拎起尿桶离开父亲的房间,刷干净丢风里吹。洗了一把手,进厨房坐灶门口吃面。
吃饱感觉舒服多了,打了个饱嗝,翻看手机,微信里上千人没一个说话的。
鸡找不到食物,跟着他的脚打转,他端出一小盆碎米倒进鸡食盆,鸡开始抢食,嘴里发出咭聒声,时不时互啄一嘴。老大弯腰抓住最壮的母鸡,一刀就割破了喉管,鸡血流在放了点盐的清水碗里,热气腾腾的血见风就凝固在水里了。
老大从灶堂里铲出一些火炭盖满火盆里的谷壳上,谷壳发出爆裂声,伴随着阵阵薰烟,散发出好闻的谷香味。等薰烟散尽,端到父亲的房间,罩上木架子,拿条小棉片搭在木架子上,父亲连忙把双手伸进棉片里取暖,两只脚靠近火盆。
爸,鸡杀好了,想红烧还是清炖?
红烧。我身上痒,想洗个澡。
好。老大烧好一锅水,打一桶水提进屋,强行给父亲擦洗身体,帮他穿好干净衣服,端详着父亲,头发有点长,等天晴了给你剪。我去烧晚饭。
父亲没说话,这要是平时早就挨了几下。走出房间,长长地舒口气,进厨房收拾鸡,炒好用小火焖煮,坐在灶口,感觉比窝在被窝里舒服,忙着忙着好像退烧了。他看着灶堂里的火苗,想起母亲炒菜他烧火的情景,又想起前妻儿女在身边时的热闹,不觉眼睛潮湿起来。
饭菜烧好,天黑了。推开父亲的房门,父亲在火盆架子上睡着了,听到响动抬起头,好了?
嗯,现在吃还是等一会?
把桌子拉过来,一起吃。
我还没完全好,不怕我传给你?
传就传吧,怕也没用。
好,我坐你下风头。
小方桌恰好照住火盆,脚边暖暖的,一大盖钵鸡端上桌,香气四溢,电饭煲放一边,倒满酒,这瓶酒是老二上次送的,一直舍不得喝,总想等他们回来了一起喝。
不管他们,我们自己喝。你用心做菜真好吃。
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听我一句劝,以后做给琪儿吃。断了邋遢鬼。琪儿母子会原谅你的。
很多时候我觉得她才是你亲女儿,我是个外人。当初要不是你合伙把我的钱我的店全部给他们,何至于我们住在这破房子里。
记恨我啊,琪儿是我亲孙子,你是他亲老子,钱和店是他亲妈跟你一起赚的,自然要给他。你爱赌,要不然也不会认识邋遢鬼,真是鬼迷心窍。我是放心不下你才没去那边住。
你偏心,喜欢离你远的儿女。
我喜欢你妈,还好,快见面了。我走之后你回去吧,去帮琪儿。他是干大事业的孩子,身边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你是他老子,应该帮他。
我也这么想,就怕琪儿不愿意。
看你这么久没去找邋遢鬼,吵架了吧。
也不算,她儿子结婚嫌我给少了,又说要去照顾儿媳,想我跟身边找个工作。我跟她说清楚了,散伙。
早就该散。琪儿会原谅你的,父子没有隔夜仇。
我怕他妈不原谅我。
女人心软,只要你不再起外心,自然也会原谅你。
父子俩都喝多了。老大迷迷糊糊隐约听到敲墙的声音,下意识睁开眼睛,天亮了,发现自己合衣睡在父亲脚边。看看时间,一点多了,父亲这个时候该醒了。老大顺手摸摸父亲的脚,刺骨冰凉,父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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