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爱与完美同样锋利——简评电影《37°2》

归隐宋朝

文/归隐宋朝

       对我来说，对于法国文学的认知只停留在巴尔扎克、雨果、大仲马、司汤达和福楼拜等，其后的文学作品几乎无缘涉猎，尤其是当代法国作家的作品。我是先看了电影《37°2》（又译《巴黎野玫瑰》或《Betty Blue》），再找来原著来读。虽然小说作者菲利普•迪昂对影片的制作并不满意，但我却认为，导演让•雅克•贝奈克斯，主演让•雨果•安格拉德、碧翠斯•黛尔还是把这部作品推至一个值得肯定的高度。该片1986年上映，成为法国新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作，曾入围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英国金像奖最佳外语片。

       小说《37°2》 全球累计销量百万册，已被译成19国语言出版。作者菲利普•迪昂1949生于巴黎，做过仓库管理员、码头工人、售货员，在法国是一位倍受崇拜的平民偶像作家，也被视为美国“垮掉的一代”的法国传人。他创作了10部小说，最负盛名的就是这部《37°2》。《巴黎野玫瑰》是个有趣的误区，影片在香港院线上映，不知为何译名就是《巴黎野玫瑰》，其实内容跟巴黎没太大关系。值得一提的是，该片上座率一度击败了后来的《泰坦尼克号》，成为香港有史以来最叫座的电影之一。由于该片尺度过大，不会在我国上映，不过在网上可以找到删节版。

小说摘录：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在每个角落里，男人和女人们都在争吵着、相爱着，彼此折磨着对方。但是那些家伙写出的小说，竟然没有爱，没有疯狂，也没有活力，甚至没有自己的风格，全部如出一辙。这些卑劣的家伙想把我们拖入悲惨的境地。

归隐宋朝

       有人说，37°2是孕妇的常见体温，对于常人来说就是持续性低烧，这是一个隐藏危险与激情的温度。小说是以第一人称叙事手法写成的，开篇的自我叙述的有些冗长，电影却简单明了。

       故事情节十分简单：贝蒂因为失业投奔“我”，她把手提箱放到门口，试探着“我”能否收留她，当她见“我”把她的手提箱扔到屋里的床上，笑了。那一刻“我”并不知道我俩会有怎样的结局，迅疾的拥抱、湿吻和疯狂做爱，把“我”沉浸到晕眩、窒息的漩涡中，她把一生交给了“我“……

       两人过着平凡却丰富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贝蒂发现了“我”的小说手稿。贝蒂把小说手稿打成铅字，交给出版商，却始终无人问津。逐渐绝望的贝蒂开始做出很多出格甚至疯狂地举动，在得知没有怀孕的消息后贝蒂彻底疯了，甚至挖掉自己的眼球。而此时“我”的小说获得了出版，但贝蒂已经失去了心智……当“我“去医院看她时，她已经认不出“我”，一只眼缠着纱布，另一只则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贝蒂绝对有精神分裂症候的潜质，坚信这一点就可以理解《37°2》层层推进、迅速起伏的故事变化了，至少不会产生来自异族精神情结的那种突兀感，它在观影时是存在的。贝蒂性格刚烈，执着到偏执，脆弱易折。而“我“则温和沉着，对于生活机遇不存非分之想，随遇而安。贝蒂就是”我“最大的收获和满足。贝蒂却不甘于在小镇浪费枯萎，总是抱怨命运的不公平，并常常为此心生怒火。他们搬了两次家，停留了三个地方。

       有两个情节令我印象深刻，一是在他们初见时的海滨小木屋，贝蒂不满雇主的盘剥与侮辱，更加生气“我”的逆来顺受，纵火烧了木屋，也因此彻底断了“我”继续忍受下去的念头，俩人仓皇出逃。对此，小说有精彩的描述：

      “她的身边放着两只行李箱，在她投向我的目光中，有一种让人难以忘怀的热切的期盼。我感到惊讶的是，她手里拿着我的煤气灯，而且已经点亮了。落日的余辉映照在她的头发上，赋予了她一种残酷的美丽。这里到处散发着汽油的味道，我意识到她可能会把煤气灯扔到房子里。这种念头让我享受到一丝短暂的喜悦，随后就看见她挥动着胳膊，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圈儿，那盏灯像一颗流星一样从天上划过。”

       二是贝蒂上门去询问出版商为何拒绝“我”的投稿，可那个男人似乎对贝蒂更感兴趣，跟她起腻。贝蒂随手掏出口袋里的一把梳子，把出版商的脸划伤。为此惹上了官司，被抓去警局。好在“我”遇到了一位同病相怜的“文学青年”警官，在“我”威胁出版商放弃提告之后，网开一面放了贝蒂。那时贝蒂的眼中释放的是一种“盛怒平息之后的巨大哀伤，眼神空洞望向远方，安静的有些可怕。”

小说摘录：
     
      我希望有一天能有人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女人会这样，她们将如何挽回失去的时光。

归隐宋朝

      “贝蒂要的是不存在的东西，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太小了。”这是“我“对于贝蒂的理解。说实话，我有些喜欢这个电影中的男主人公。相较于小说语言的凌厉和冷峻，影片的节奏更加平民化了，这个从庸俗生活中得到简单快乐的男人，这个会说“没有什么好失去的，除了贝蒂”的男人，如果遇到的是有着同样生活情调和理念的贝蒂，结局会不会有巨大的不同？然而，贝蒂的理想化与不妥协，让一切失去了想象和缓冲的空间，她的愿望同她的肉体一样赤裸裸，充满诱惑而又异常美丽，但却像儿时的肥皂泡一样美妙易碎。

      “我”毫无妥协地爱上了这个常会歇斯底里的女人，甚至不惜为她干一些不法之事。“有她在身边，这个冷漠、不毛的渺小世界又能够多沉重？除开她的发丝、她的肺、她的膝盖，以及所有电到你的东西，还有什么值得追求的？除此之外，我能碰到更好的事吗？我现在不正是拥有某些源源不绝，激动人心的珍宝吗？”看看，一个爱的无可救药，一个疯的病入膏肓，他们的结局还能怎样？

       最后一段戏让我如醉如痴，我甚至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最为“完美”的结局：

      “我”化装成女人，潜进医院，拿起枕头捂向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那只眼睛还是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终于，她紧握的拳头缓缓的顺从的撒开了。影片的画面更加震撼，“我”身穿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显得十分诡异、突兀，当一切结束之后，泪水冲花了“我”化着浓妆的脸，那张脸隔着一层被雨刷器不断扫去雨水的车玻璃，像小丑一样扭曲而哀伤。

      “贝蒂，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管旁人的眼光、不管能否出人头地。但是，难道这些还不够吗？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始终不快乐？为什么你宁可摧毁我们的所有和你自己？”

       看到此处，我的泪水无意识地流下，与其说是故事情节感动了我，不如说是被一种毁灭感重压之下，挤出了我久藏于灵魂深处的那一些怜悯与悲凉。书是很久以前看的，字字惊心；电影这次又看了一遍，再度落泪。

小说摘录：   

    我的嗜好很简单。我没有必要去天上搜寻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我对她的裤衩很熟悉，所以不需要费太大劲儿，就可以爱抚它们。我往她的裙子底下瞥了一眼，眼看目标近在咫尺，就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归隐宋朝

       或许有人像我一样把书中的“我”跟电影中的“我”做了一番比较，感觉书中的形象更加坚硬一些，但简单流畅的文字，似乎表达不出那种神经质的画面感。不如电影那样直接，欲望、激情、痛苦、挣扎……还有太多无望的希望和稍纵即逝的幸福，让看的人心里疼痛不安。然而，影片中贝蒂那种快如疾风骤雨的转变，却只有读过小说的人才会有刻骨铭心的感受。这或许就是阅读与观影的混合感受吧，只是这种“幸运”并不多见。

       正是在贝蒂的裹挟之下，“我”最终成功地出书了，但她却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是啊，她最终还是止步于激情之后与现实之前的那道幽深的缝隙之中。

       菲利普.迪昂不愧是凯鲁亚克的崇拜者和传承者，他的小说的确具有“垮掉的一代“的各种元素，精神上的完美、肆无忌惮的追求，最终堕落、幻灭……如果把“我”与贝蒂活动的场景，转移到《在路上》迪安那伙人疯狂撒野的公路上，准保会严丝合缝、完美无痕。菲利普.迪昂用自己的笔亲手杀死了贝蒂，就像“埋葬了青春及其一切殉葬品”一样，因为，他认为这样美丽的尤物不应该久留于虚伪、冷漠的世界上。“贝蒂这样的女人有一种致命的黑洞般的吸引力，穿透灵魂。”

       正如小说扉页上的一段话：一对悖离现实的男女，一份为所欲为的痛快，一段爱与死共舞的狂恋。

       迪昂选择《37°2》这样一个简单的名字，也许就是想告诉我们，在这枯燥、冷漠的生活中，就需要这个轻度发烧的体温，如此才能活得丰富多彩。就像《在路上》的迪安开着偷来的汽车，疯狂嘶吼着疾驰在内布拉斯加空旷的公路上一样，呀啊！呀啊！呀啊！够爽！


小说摘录：
   
    我看着她顺着海滩边细窄小路，款步向我的房子走来。正午的热浪使她看上去有些飘忽，似乎她的眼睛也正在看向我，我急忙把目光移开，当我再去看时，已经失去了她的影子。正当我有些失神之际，听到了“咯咯”踏上楼梯的脚步声……

归隐宋朝

先发一枚旧帖热热场。。。。

轻言

看了几篇征文，我都不敢下笔了，你们，太吓人了

轻言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23-2-17 11:27
先发一枚旧帖热热场。。。。

老大，我说，这也行啊  刚才还在翻老贴，这种同名小说与电影对照的感观，我也尝试过

碎红如绣

这篇真好。

啼妃

人要有能力偶尔抵达疯狂的边缘

座有兰言

书屋有点像火烬堆，看着熄了，稍一撩拨，火苗就蹭蹭地往上窜。。这篇让我看到当年那群影评人的味道了。。赞一个！

重磅企鹅

一见37°2条件反射，能扛住先别服布洛芬哈
这片没看过，感觉贝蒂是真正的文艺青年。

归隐宋朝

重磅企鹅 发表于 2023-2-17 16:00
一见37°2条件反射，能扛住先别服布洛芬哈
这片没看过，感觉贝蒂是真正的文艺青年。

可悲的是，她至死不渝的相信她的男友是文艺青年。。。

归隐宋朝

座有兰言 发表于 2023-2-17 15:18
书屋有点像火烬堆，看着熄了，稍一撩拨，火苗就蹭蹭地往上窜。。这篇让我看到当年那群影评人的味道了。。赞 ...

嗯，只要能在火塘里投放些好木材。

我是个音乐和原声片发烧友，收藏了大量5D原声影片，那些年在忆石、红袖上发了不少影评。

归隐宋朝

啼妃 发表于 2023-2-17 12:44
人要有能力偶尔抵达疯狂的边缘

对，有句话不是说嘛：老要张狂少要稳。其实，人性的本质是释放，其次才是内敛，但生活的条条框框却让其正相反。否则，就是离经叛道，就是肆无忌惮。。。

归隐宋朝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23-2-17 12:13
这篇真好。

谢谢碎红如绣的关注！

归隐宋朝

轻言 发表于 2023-2-17 11:35
老大，我说，这也行啊  刚才还在翻老贴，这种同名小说与电影对照的感观，我也尝试过

我有这个习惯，看影片时要对照原作，当然，纯商业片不会。看老版《巴黎圣母院》对照雨果原作，看《岁月》对照闫真的《沧浪之水》，还有这部《37°2》……其实，就是闲的，现在哪有那时间。。。

轻言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23-2-17 16:47
我有这个习惯，看影片时要对照原作，当然，纯商业片不会。看老版《巴黎圣母院》对照雨果原作，看《岁月》 ...

你太老实了，我都没揭露你就自己说旧文。我必须象《皇帝的新装》里那个勇敢的孩子一样说实话，旧贴没有小说摘抄部分，这是新元素，算新贴

四手

呼啸山庄
祖与占
爱情的尽头是爱情吗
大作

归隐宋朝

四手 发表于 2023-2-17 18:43
呼啸山庄
祖与占
爱情的尽头是爱情吗

爱情中，千万不要寄希望靠另一半来实现自己的梦想，一旦事与愿违只能是毁灭一切。

影片中贝蒂是折磨自己，毁灭自己，也就是摧毁了一切。。。。

轻言

静心重读，感受良多。甚至想起那个女性是主角

廉颇姆斯

有机会看一下这本书，喜欢书的语言。

归隐宋朝

廉颇姆斯 发表于 2023-2-18 11:02
有机会看一下这本书，喜欢书的语言。

我读的是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的， 还有英译版，书名《《Betty Blue》》。

四手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23-2-18 09:25
爱情中，千万不要寄希望靠另一半来实现自己的梦想，一旦事与愿违只能是毁灭一切。

影片中贝蒂是折磨自 ...

额，我以前在某个跟帖里面对祖与占有过描述，我忘了在哪里，所以找不出来了
对祖与占，我没有从他们说的道德现实层面的批判啥的，
我是从思考里去看，对那部小说，我理解的是保持激情的爱很难，在婚姻里我们的理解是转化成亲情，但是就人性来说，祖与占和失乐园是一样的表达，就是激情在巅峰时候毁灭它才能保持完美，然后很多作家小说家就从这方面去编结局，要么消失要么毁灭
所以有一些句子，比如爱是爱消失的过程
虽然电影我没看过，但我看到了归隐老师对爱的理论层面深刻性的思考~~~深刻的痛和爱
你已经写得够好了，所以我就可以不用看了~~~
又想起了有个作家，她总是独自看电影，通过看电影，跟着电影一起做梦，在别人的故事里面过了一遍另一种人生
看电影是，读小说也是吧

归隐宋朝

四手 发表于 2023-2-18 20:29
额，我以前在某个跟帖里面对祖与占有过描述，我忘了在哪里，所以找不出来了
对祖与占，我没有从他们说的 ...

哈哈，有这样一种说法：爱的激情只能维持18月。这是科学家说的。问题是爱的激情是不是爱情？

过于写实的电影是一种费力不讨好，我理解，电影一定要根植于现实，但不能照搬现实，要像镜子，给人以反相的缓冲。

四手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23-2-18 20:57
哈哈，有这样一种说法：爱的激情只能维持18月。这是科学家说的。问题是爱的激情是不是爱情？

过于 ...

所以我也在思考啊
我觉得这部电影和呼啸山庄，和祖与占差不多，很激烈深刻的爱与欲，这些是超越现实标准的，甚至有黑暗的
但是我也在问，爱情的尽头是爱情吗？
我不知道，
如果一直相信它是，而不是现实里那些渣男渣女的否定，心里就会有光明，这个与结局是否好坏无关

榆园书话

这样的话，感觉还是读小说更好。

归隐宋朝

榆园书话 发表于 2023-2-19 09:17
这样的话，感觉还是读小说更好。

读迪昂的小说有一种弥散开来的颓的味道，幻灭色彩很浓。这也是他对电影《37°2》不满意的地方，认为没有拍出他作品的神韵，有点太后时代的法国了。

泼雷

有一些女人会让人晕乎乎的体温升高，她们本身就疯狂
有的大成大就，有的崩溃毁灭

一水天涯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23-2-17 16:47
我有这个习惯，看影片时要对照原作，当然，纯商业片不会。看老版《巴黎圣母院》对照雨果原作，看《岁月》 ...

你这个习惯真好，值得学习~
看到《37°2》的时候，以为没看过，说《巴黎野玫瑰》就明了了。
女主极致，男主平和，然而男主最后也被燃烧了起来。。。
结尾真的跟《失乐园》情感表达方式相近，《失乐园》是因为害怕激情的消逝而刻意要让那份完美凝固在最美的瞬间，《37°2》是目睹了完美的破碎而不忍苟延，所以都是如果留不住就亲手毁掉它。这是深情，也是偏执的力量，写成文字拍成电影是审美会感动，放进现实就是灾难。所以，你有因为追求完美而承受毁灭的勇气么？

归隐宋朝

一水天涯 发表于 2023-2-19 15:43
你这个习惯真好，值得学习~
看到《37°2》的时候，以为没看过，说《巴黎野玫瑰》就明了了。
女主极致， ...

有一部韩国电影《美人》，其结局跟《37°2》类似，只不过女主整天一门心思不想活，试图拯救的男主最终崩溃满足了她。


我们没有你说的那种勇气和机缘。不过，我有一个朋友他不到三岁的儿子坠楼死亡。那天孩子奶奶见孙子在睡觉，就去楼下买东西，结果孩子醒了……悲剧发生。我那朋友再未跨进家门一步，豪装不到四年的房子直接贱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