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兰亭流觞 于 2023-5-26 00:06 编辑
零八年,对我来说可谓多事之秋。在城市里待够了,想换个环境生活。于是,只身去鲁西北建了一座小型农场。农场占地二百多亩,主要种植、经销出口蔬菜芦笋及养殖肉食兔、肉食鸽。由于当年芦笋种苗不足,剩下的五六十亩地临时与一家食品加工厂签订了一季糯玉米种收合同。那年雨水少,糯玉米播种后需要人工浇灌出苗水。
现在农村浇地基本上不用明沟了,而是用一种类似消防带一样的塑料水带子。水带子每根有六七十米长,捆在机井出水口上,如果一根不够可直接插接延续。用这种方法浇地既不消耗水,使用起来又很方便。
白天里,请了两位当地农民操作实施。我自幼生长在农村,尽管近一二十年来没有动过锄头了,但有底子啊,干起农活来并不比请来的农民差,我本来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当地农民下工回家了,晚上我就自己浇地。六月下旬,白天烈日下的气温已经很高了,在微风斜月的夜晚劳作反而比白天舒适的多。
鲁西北田里多坟茔,缘于这里没有山丘,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他们当地有老人去世了,没有荒丘野地可葬,就直接葬在庄稼地里。说起来也算走运,我这二百多亩地里只有一座坟茔。
地是分段一畦畦浇的,浇完一畦需二十几分钟。浇到半夜里,身上感觉有些寒凉,于是我回到屋里找来一件旧羽绒服穿上。加了件衣服是暖和,但随着夜的渐深困意也随之而来。到哪里去睡一会儿呢?地的南头,废弃明沟里满是去年干燥的马塘草,软软的躺下去一定很舒服,就这里了。把浇地的方式改为两畦一浇,这样就可以放心地睡上一个小时。
我睡觉的明沟以南是当地村民刚刚出苗的玉米地,地里有两座坟墓,其中一座是村民张景洪母亲的,是两三个月前埋下的新坟。坟上的花圈还残留着部分退了色的花朵以及几段半截的挽联缠绕在竹质花圈上,夜风一吹挽联就扑簌簌乱响。我天生胆大,对这类东西并不惧怕。
说到庄稼地里的坟茔,想起了前些天发生的一件事情:经常到我农场里来打工的人中,有一位名叫“小冬”的女性村民。小冬四十多岁,生的人高马大、性格外向,劳作中喜欢不定时的引吭高歌,人称女汉子。有时她夫妇同时来此打工,每当听到妻子那能令小儿止哭的歌声,气得丈夫直翻白眼。
小冬家里也有十来亩地。这里的村民为了方便自己浇地,大多是十来家地邻凑钱打一眼机井,到天旱需要浇地的时候,大家就按排号顺序使用。农时不可耽误,这时候机井是昼夜不停的在抽水。
上次浇玉米出苗水,小冬家排到了半夜一点多钟。更不巧的是小冬的丈夫得了重感冒,身上正发着烧,孩子们也都打工在外地。无奈,小冬只得戴上头灯、扛了把铁锨自己去田里劳作。农历五月初的夜半,天上那弯月牙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乡村又少有灯光,田地里一片漆黑。
小冬号称“女汉子”,但她毕竟不是真汉子。在漆黑的夜里她自己在田里浇水,偶尔有小动物在身边窜过,或夜游的鸟儿自天空抛下一声怪叫,都会令她心惊胆颤。更可怕的是,在她家地的中间有一座新坟,是她堂叔的。
两点多钟的时候,小冬奇怪的发现水流到坟的边缘时,就不再前行了。她借着头灯的光亮战战兢兢地前来查看。这时,只听小冬“妈”的一声喊叫,左腿已陷到了裆部。原来是当年的新坟土还没有得到有效沉降,遇水而陷。幸亏有铁锨木柄横撑着,她才没有陷的更深。
小冬借助掀柄用力一跃,窜了上来。然后带着一身泥水,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家。经此惊吓,她病了半个多月才恢复过来。
距我睡觉的南端二十几米处,虽然也有座新坟,好在不在我的玉米地里,水流不到那里去,自然也不会出现下陷了。我安心睡我的觉好了。
人体内是有生物钟的,当我大约睡了一小时的时候便自动醒了过来。我要起身去改畦口,但发现手脚动不了,眼睛睁不开,喊也喊不出声,我知道自己被魇住了。以前在自己家床上睡觉时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据说是由于仰着身子手搭在了胸口所致,过一会就会好的。可这次不同,时间过去了五六分钟了,心里很清楚,手脚还是动不了。想着这时天上如果突然下阵急雨,我仰面朝天的会不会被雨水呛坏?不远处鸽舍与兔舍里还亮着部分照明灯,每座养殖房里都有一位值夜班的村民。我的居所离这里也不过二百米远近,妻子正在室内酣睡着,她若能过来拉我一把就好了,可她怎么会知道我正在这里受着煎熬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想这次梦魇的不寻常,一定与身边不远处那座新坟有关。或是真的有鬼魂魇压,亦或是因自我的心理暗示所致。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尽快解脱才是啊。怎么办呢?我大脑高速运转着。有了,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村里一位老人家的传授。他说:“如果你遇到了邪马鬼祟恐吓袭扰时,只要默念咒语‘太公在此,诸神退位’,立刻就万事大吉了。”可我照着念了十来遍,依旧无济于事。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我终于坐了起来。此刻,凉风习习,星空低垂;远处的村庄里,偶有家犬狺狺。我轻蔑地望了一眼那座坟茔,起身拿了铁锨改畦口去了。改完畦口,我依旧在原处躺下,不过这次我是侧卧着睡下的。我再次醒来时,已是东方大亮了。
鲁西北民风彪悍,有尚武精神。离我农场不足一华里的“王莫村”里,清末曾经出了一位斩杀洋人、火烧杨鲁张教堂的义和团头目。在我刚到这里的头两年里,社会治安情况相当混乱,夜里盗割电缆、到农户家里堵住房门偷牛(其实就是明抢)的事件时有发生。能在如此环境中单枪匹马打出一片天地,且一待就是十年,没有鬼神不惧的胆量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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