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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悟也叫“慧解脱”。慧解脱, 根据禅定的层次又分八种佛家境界,从初禅到八,有深有浅,有偏有全,有情有境。开悟犹如开门,开门然后可以登堂入室,开悟然后可以见心见性,自己能走进自己的心里。本来是人身乘载自心,当人全身上下前后内外都进入自己心里,此时谓之心悟。门可半开,可全开,可只开一条缝,只要能容身进门就是开悟。如果门缝不容身就还没有开门开悟。
佛门的工夫曰六度:布施,戒,忍辱,定,精进,慧。贯穿始终的是打坐。打坐是瑜伽功夫,有散盘,单盘,双盘。瑜伽盘坐最好有师父带,自己摸索容易受伤而不自知。打坐讲究六心朝天,姿势正确则帮人调息,助人收心。每天打坐二十分钟足以养心养颜,有些人打坐几个小时反而使自己疲劳。在大昭寺遇见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打坐中呼呼大睡,我拽他的耳垂,醒来嫣然一笑,继续直挺挺地睡入梦乡。这就失去打坐的意义。打坐,需要在身心俱佳时。
中国传统文化教人致知,从小开蒙,童蒙养正。伊川先生曰:“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學之法,以豫爲先。若爲之不豫,及乎稍長,私意偏好生於內,众口辯言铄於外,欲其純完,不可得也。”“古之教人,莫非使之成己。自洒扫应对上,便可到使人事,舞射便見人誠。”洒扫应对容易使儿童烦恼疲乏,所以“教人未見意趣,必不乐學。欲且教之歌舞,如古詩三百篇,皆古人作之。如关雎之類,正家之始。故用之鄉人,用之邦國,日使人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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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悟前,自己的心裹在肉身里,人乘肉身闯江湖;开悟后,自己的身体行在心中,载自己行于世界的是心。开悟前,以身为乘,莽撞,处处有逼仄;开悟后,心以载身,自觉,时时天地宽。简言之,人开悟后自己整个人身都包容在自心里,自己的一言一行一动一静必先经过明镜一样的心照见身外的事事物物。没有开悟前,自身所言所行往往不经心的镜照,直接凭着血气散射到身外诸事物。心照则悟,血映是昧。
中国人讲究刚柔相济。刚,有好有坏:刚到好处,“爲義,爲直,爲严毅”;刚到坏处,“爲猛,爲隘,爲強梁”。柔,有善有恶:善则“爲慈,爲順,爲巽”;惡则“爲懦弱,爲無断,爲邪佞”。故聖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惡,自至其中而止矣。”
“自易其惡,自至其中而止矣”,相当于佛家所谓“自净其意”。自己心境明净平静,载人身行于其中,自然而然欢喜安隐。仁者安仁,“久自安習,若固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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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能算开悟?心开门儿没开门儿,只有自己知道。别的开悟者却又可以用过言行看出来一个人开没开悟,就像大学生看小学生一样,小学生开没开窍很容易看出来。开悟有两条标准。
一看自己感觉。自己感到自心能管住自身,就算开悟。什么是管住?佛家说“跳出轮回”,儒家说“不贰过,不迁怒”,这就算是心管身。一个人重复犯错,那是轮回,就没有开悟。
一看别人证实。儒家听其言观其行。佛家看因果。言行诚信,以身作则,儒家就承认开悟。因果不昧,理事无碍,佛家之开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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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来年前,我读庄子而开悟;距今十五六年时,在东南亚某著名寺庙舌战群佛,住持方丈低眉合十送至院门,并邀常去论经;五六年前,满心光明,满室芳香,身轻如燕。这都是自己事后诸葛亮倒推倒算作开悟,正当其时也并不知什么开悟。别人眼里算什么,难讲。再说,光明与芳香不知什么时候杳然无迹,这蛊蛊道道的事儿也没搁在心上,近读《慈湖家记》也如此说,光明和芳香已布于四体,故不见云云。
儒家法,自觉最近几个月将将悟透理学,心学和湘学三家合成一贯。别人家怎么说,我不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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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慧解脱后继续追求“俱解脱”,在儒家看来当是丧志:“子弟凡百玩好皆夺志。至於書劄,於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者,亦自喪志。”
儒家和佛家,开悟之后的分别最大:佛家自私,儒家大公。《孟子·尽心上》里
公孙丑曰:“道则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为可几及而日孳孳也?”
孟子曰:“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羿不为拙射变其彀率。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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