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迷了次路。这倒也不意外,我这人很容易迷路的,因为我几乎是个路盲,走过的路转瞬即忘,没走过的路更是毫无头绪。所以设若没有目标,那几乎就是时刻处于迷路的状态,而假如有目标的话,是定要定位加导航的——除非走过十次以上。
而那次其实是有目标的。那时候刚好是春暖花开,榆钱正好,我记得红山国家森林公园里面的某一条路会通往几棵榆树,那几棵榆树上结的榆钱格外肥美,我想去找到它们。我想我去那里一定不到十次,所以我找不到,我就开了导航。可是那个公园很大,我不知道我该导到哪个门,但我想这不是问题,人到门前——总会有办法吧。结果我想错了,我导航的那个门非常偏僻,人烟稀少,且树木缺乏修剪,也没什么规划,很原生态,意思就是:看起来很荒凉。
我其实可以退出来再重新去找我熟悉的那个门,但我觉得那很没面子,自己选的路,含着泪也要走完啊。走进门,我用我那完全不靠谱的方向感尝试着定了下位,然后选了条小路开始往里走。走了半天,只看到两个打羽毛球的人、一个遛狗的老头和一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人,除此全是苍苍郁郁的树木。
走了没多大一会儿我就决定放弃了,我无法找到那几棵树。于是我坐在一棵树荫下思考。人就是会思考的动物嘛。我想我今天出来是做什么呢?我想找两棵树。我为什么要找那两棵树呢?因为我知道那两棵榆树结的榆钱很肥美。我为什么要找两棵榆钱肥美的树呢?因为我想撸榆钱。——所以我今天之所以出来,无非是想撸榆钱罢了。既如此,我又何必一定要找到那两棵树呢?放眼望去,满目苍翠,我不信其中没有榆树。
念头一转,豁然开朗。当我的目标是树而非方向的时候,惊喜就不断出现。果然有很多榆树,我一路追随着榆树的踪迹走向森林的纵深处,装榆钱的袋子越来越鼓而我越来越挑剔。当我最终在一片茂密的榆树林中停下来的时候,才蓦然想起看看路:我在哪儿?我从哪里来?我该往哪里去?然后我略带惊慌地地发现,我迷路了。
我们受的教育是,你越是惊慌的时候,越要冷静下来。于是我很快冷静下来,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这周围都是榆树,枝干虬劲,好多枝条上榆钱又大又厚。不远处有几座旧坟,榆树的枝条伸展其上,坟前野草茂密,显然疏于打理。一处背阴的土坎下,供奉着一尊不知什么佛像,香炉倒向一边,看起来也久无人上香了。
我先过去给佛爷行了礼,道了打扰,然后来到那几座坟前坐下,跟逝者聊聊天。我不知道他们生前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至少他们经历过死亡,这是我们永远望尘莫及的经历,而等我们有了这样的经历,却再也无法与生者分享。
天阴了下来,要下雨了。我检查了一下袋子,还可以再装一点榆钱。我在离佛像和坟墓稍远的地方,把袋子装满。接下来不管我现在在哪儿,我是要回家了。不管多大,毕竟是在公园里,思考过后我坚信了这一点,所以我不辨方向,只是信步而行。途径一片不知名的黄色花海,几树粉红海棠,和好几处让人莫名欢喜的地方,然后终于回到了主路上。顺着这条路,就可以找回进来时的门了。
这一天,我迷路了。或者说我其实并没有迷路,只是没有走常走的路,但也同样顺利达成目的,而且看到了从未想过去看看的不同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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