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传体小说
1.
出门前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昨晚的剩茶，不带一点热度，入喉甘甜。是青钱柳，据说能降血糖。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巴佬，赵奢随口一说，我就信了。效果如何，我也说不来。因为我血糖向来正常。不过赵奢说有用，那就且捧个场。
至少茶水是甜的。甘甜的像是茶叶是被糖霜腌渍过了似的。而我又刚好喜甜。
市面上青钱柳很少见。附近的茶室多半也只有普洱猴魁大红袍这样的面子茶。适合聚会商务这样的场面。高谈阔论很费口水，时不时地得添点茶水免得众人口干舌燥减了各方的兴致。
赵奢鲜少带我去这种场合。倒不是嫌我不会说话。而是忌惮我一旦开口，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管他人死活，强制性地开一场单人脱口秀。
我是个话唠。
隐性的。
技能埋藏的深，一般不展示。
一旦展示，就很难hold住。
2.
早先我根本不喝茶。我家只有来客人了才会喊我去泡壶茶，端到客人面前。同时还要有礼貌地叫人。
某种程度上讲，喝茶这种事是属于大人们的。等我成大人了，又信奉起诗酒趁年华主义，一头扎进了酒海里。赵奢头回见着我时，我正忙着趁酒兴跟人指着桌上的鳜鱼卖弄赤鯶公的冷知识。
说的兴起，就听见一声冷哼。
我斜过去一眼。
赵奢正襟危坐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一脸欠揍。
我舅舅在当地算是个人物。他做寿那天来的人多，其中一个是五舅母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安排我俩在一桌。我也不知五舅母为何觉得我好那男子这一口。大约觉得我戴着三百来度的眼镜，乐于和看到鳜鱼上桌能背桃花流水鳜鱼肥的家伙过上几招。
他们老一辈管这个叫有共同语言。
共同语言是男婚女嫁的一个重要入门指标。
3.
我觉得我妈肯定没跟五舅母交代我对对象的硬性要求。
德智体美劳，五讲四美三热爱，总之不能少了一个美字。简单吧？上学的时候大人怎么要求我做到的，我现在也就这么要求回去。
按照这个字面要求来说，鳜鱼精连个美字都占不着，还好意思上来背唐诗。我早几百年就不干这种给大人表演一个背唐诗三百首的蠢事了。
我默默地把鳜鱼转到面前。夹上一筷子。截了小半条到碗里。同时带着客气的笑听鳜鱼精讲张志和的背调。
让了他几次酒，他也不喝。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可乐，还想往我酒里掺。
我忍了忍，夹了块蹄花到他碗里，打算腻死他后就开溜。
直到看到五舅母和我妈在隔壁桌冲着我们这桌叽叽咕咕。
我抹了一把额前的碎发，一气灌下杯里的酒，笑眯眯地接过话头说，你晓得吗？在唐朝是不能吃鲤鱼的。
4.
我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不打算给对方留话缝。除非对方武力值高过我。凭神兵利器打出一个话题。
我顶烦的就是五舅母跟我妈说什么共同语言。在我看来，她们那一辈的共同语言更多的是其中一方闭嘴换来的。
要么像我妈似的，家里她说了算。要么就是五舅母那样唯唯诺诺惟五舅舅是瞻。
我妈总说我还小，不懂事。
等结婚了就好了。
这话说的。
就好像我同学痛经，她妈安慰她，等结婚就好了。
结婚似乎能解一切难题。
高中做数学卷子做的头昏脑胀，恨不得立刻就地结婚。等我结了婚，数学题就迎刃而解。
5.
后来五舅母又把鳜鱼精的堂哥介绍给我。说是堂哥在渔业方面有点心得。她来我家跟我妈说起这事儿，我妈冲着我点了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收敛点吧！
又恨恨地指着我的肚子说，你看你，胖出救生圈了都！今天晚上不许吃饭！明天也不许！
我拍着肚皮骄傲地质问她，凭啥啊？没共同语言怪我咯？他没文化我还得哄着他不成？
我妈就没啥文化，纯家庭妇女，我爸还老哄着她。哄得她在家搞一言堂，动不动就不给我吃饭。
我妈说你哄下人家会死？
我重重点头，欸！会死！
我妈一叠声地喊我爸，老吴，老吴，你管管你闺女！
我爸从阳台窜进来，安抚了我妈几句。说，甭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是没碰上降她的人。等碰到了，就知道厉害了。
我妈将信将疑，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爸说你放心。我找五道观的师父算了。这人就在年底前出现。
我和我妈抬头看了下日历。
六月初九。
6.
赵奢是鳜鱼精的堂哥。基于我在酒桌上的恶劣行径和鳜鱼精咽不下的那口气，他被家里的年青男子们推举出来，打算给我个教训。
这种有仇不当场报的懦夫行为其最终结果就是错失绞杀良机。他恶补的渔业知识压根派不上用场。
当天我们约在新街口的吾悦广场。在一家洋气的咖啡馆里碰了面。咖啡馆洋气到不允许什么人往桌子上放一盘热气腾腾的鳜鱼。
我瞧着赵奢盯着奶罐儿上的蓝色海洋线，忍着笑问他，你知道吗？腓尼基在闪米特语里是指紫色的意思。
赵奢啊了一下。回过神来。什么闪米特？
他的样子又蠢又呆，还很好看。
我决定哄哄他。
说起来我还是我爸嫡嫡亲亲的哄人派弟子。
7.
赵奢比起我妈可好哄太多了。只要我忽略掉闪米特，不刻意偷奸耍滑地把话题往冷门偏门里带，两个人不说相谈甚欢，起码也是进行了一场友好的会晤。
至少在赵奢眼里我再也不是什么装腔作势的怪谈精了。回去后，他将我的原话带到了鳜鱼精：出来玩，别一身爹味。也别往人家女孩子酒里兑可乐。惹人嫌的很！
我的一番良言鳜鱼精听没听进去不得而知。反正我和赵奢难得说到他。自他摸清了我路数看清我是个一身反骨的犟脾气后，总是时不时地拿我俩第一次碰面时的事出来揶揄一番。
还会拿腔拿调学我，你知道吗？酉阳有记载，鲤，脊中鳞一道，每鳞有黑点，大小皆三十六鳞。啊？你不知道啊？没看过酉阳？这书不小众啊。论文坛地位，还不如唐诗三百首呢。哦，也对，这种杂书你们有学问的不爱看。没看过是很自然的。鲤鱼你总见过吧。过年年画上胖娃娃抱的就是鲤鱼。孔子的仔就叫孔鲤。为什么叫孔鲤你知道吗？因为生他的时候国君赐了条鲤鱼。孔子为了显摆家里受国君的重视，就给儿子起名叫孔鲤。后来孔门子弟不叫鲤鱼改叫红鱼呢。避讳。所以到了唐朝，鲤鱼又被尊为赤鯶公。你看谐音梗自古就有。哎，你知道赤鯶公的鯶怎么写吗？我来考考你。
我捂着脸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跪下来求饶。别学了别学了。我再也不耍贫嘴了。好恶心啊！
真没想到，我一身爹味的样子也挺招人牙痒痒。
8.
在遇见赵奢之前，我在家里的安排下，跑过好几场相亲。总能碰上几个喜欢展示智性美的年轻人。
偏偏我是个肤浅的人儿。完全不在意智性美，只图对方卖相能过硬。对于对方的唐诗三百首，要不是怕我妈打，我早就在相亲界创造出一个最多最快掀桌子翻脸的吉尼斯纪录了。
赵奢摸了摸我脑后的反骨，感叹，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要走以色事人的路子。
我也摸摸他的脸。要保持住啊！年老色衰爱会驰的。
赵奢吓了一跳。还会驰的吗？
我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吗？这句话是韩非子说的。出自说难。
赵奢捂住我的嘴。我挣扎着要把成语展开了讲讲。赵奢一嘴堵了上来。
年底前，赵奢带着家人来我家提亲。我妈高兴的晚上都没睡好觉。一个人在客厅里嘟嘟囔囔地要去五清观还愿。我爸悄悄跟我讲，当初他说的什么找人算我的姻缘，其实是顺嘴瞎编哄我妈的。
我说，爸，要不你去五清观摆个摊？
9.
订婚宴那天家里在酒店摆了几桌。两家的亲朋好友算是顺道走了走关系。鳜鱼精也来了。我瞧着他又在跟一个女孩子搭讪，女孩儿给他倒可乐，其乐融融的很。
赵奢说，你看，也不是谁都和你一样肤浅，只图男人的脸。
我说不行。我得去考考他，问问他全唐诗里李世民一共收录了多少篇。
赵奢抓住了我的手，说，八十八篇。特别吉利的数字。
咦？
赵奢轻揉着我的手指头，我弟回去痛定思痛抱着全唐诗啃了快半年。你让他也得瑟得瑟。大喜的日子，你得给他一个挣脸的机会。你舅母给他介绍的这个女孩子是幼儿园老师，正好需要一个会很多唐诗的男朋友一起发展事业。
我竟一时无言以对，心里甚至认同了赵奢。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儿？
那是。赵奢笑眯眯地说，你不是常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嘛。讲起来人情世故这上头我还是略胜你半子。
岂止是半子！我叹服。
我倒不是说要拦着你发挥。赵奢温言劝善。你也不想一身爹味是不是？
我恶寒地抖了抖。
别跟他们学歪了。学问不是这么做的。赵奢又进言。
我说好。听你的。不过我不一定能收的住。
赵奢说，那有什么的。收不住不还有我给你兜底吗？不然找男人干什么。
我捏了捏他的手，说，自然是一同江南销夏。
赵奢又是一脸蠢相。
在歪才上，我胜他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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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8-19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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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24-8-19 09:34
我记得你的男主人公老是叫赵奢。赵奢是不是你的御用男主人公名？
儿子叫啥知道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