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不必要的猜疑，首先声明，此贴不是《吃席歌》的续集，也非所谓的情感表达，跟论坛关系不大。早上在看，确切地说是在听陀翁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听到佐西马长老去世后，阿廖沙做了一梦，由此而云思。此文仅作论坛写贴的一种尝试，无对错优劣和目的用途之辨，惯于论坛胡写乱画，脑中浮起云蒸霞蔚，指尖敲下痴言乱语，弓拉满弦指轻送，莫问鸣镝飞何方。一切所倚，是思绪蔓延的短暂闲暇。
他
他安静地在坐于席间，今天是他的头七。
头七魂魄返家，是古老的传统，更是庄严的仪式。
六天前，葬礼已办得极其隆重，今日的头七依然体面，有始有终，生死游戏完成通关。
满堂盛宴，无人入席，唯有他在。
家人回避，这是规矩。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他生前习惯打破世俗的规矩，但他未曾想到，打破规矩也是一种规矩，这规矩便是无形的枷锁，将他一步步地推向深渊。
当家人将他从深渊捞出来时，他已闭上双眼。
家人看了看，宣布了他的死讯，庄严而隆重地举行了葬礼。
外人看了，心生羡慕，羡慕葬礼的隆重。
与羡慕伴随的，是那深深的敬佩，佩服家人的体面。
这是世家大族，人们仰慕着，远远地议论着，悄悄地走开去。
他在鸡鸣之后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头七，从墓穴中爬出，抖落掉身上的泥土，走向小河边。
河水清澈，鱼若空游，他捧起溪水，鱼儿便从他的手中蹦跳出来，扑通落入水中，却又于水面上探出头来，好奇地望着这尘烟满面的陌生人。鱼儿本应认出他的，只是此刻，鱼儿确凿地认不出他来。摇摆着尾巴，鱼儿游向河的另一边，一只水鸟从空中疾射而下，叼起鱼儿吞入腹中。鱼儿在他眼前留下的最后印象是尾巴快速地摆动，随即便消失于那鸟儿的口中。他替那鱼儿感到惋惜，却又替那水鸟感到欣慰。他不该惋惜，也不必欣慰，可这两种情愫分明在他心中同时生出，并非刻意动情，一切油然而生。或许，待那三魂七魄散尽，他便不会再有情感。
一只蝴蝶掠过河边的粉黛乱子草，轻盈地向他飞来，停留在他的衣袖上，于衣袖的褶皱间爬上爬下，触角伸缩，似乎在寻找什么。他想告诉蝴蝶 ，不用找了，没有花儿，何来花蜜？蝴蝶依然沉默地寻找，仿佛衣袖里一定藏着一汪甜蜜的液体。于是，他也安静地站着，站着看那蝴蝶，褐色的翅膀不大不小，下沿镶着金边，左右翅膀各有两只椭圆的金色眼睛。那眼睛是为了吸引异性，还是为了恐吓天敌？他认为都不是，他宁愿相信，每只眼睛都是用来看的，看她心中所想，梦中所见。蝴蝶是可以做梦的，不然就不会有庄周梦蝶的记载，此刻的蝶儿，她的梦里，究竟遇到了什么？他有疑问，却不能开口， 只怕开口的瞬间，那风中的精灵便离他而去，他不能打扰蝴蝶的梦，更不忍破坏眼前的景。
可他终究是要走动的，今天是他的头七，他要回去吃，吃的是什么？他都不在乎，只要回去，总有吃的，尤其是头七，据说是非常丰盛的大餐。他从不怀疑家人的厨艺，更不用担心家人的冷疏忽。体面，家人向来不缺。
蝴蝶依然在他的衣袖上，任凭他的身影在黄叶飘零的林中穿梭，依然牢牢地停留在衣袖上。是停留，还是抓住，或者是被衣袖的褶皱夹住而动弹不得？他低头看去，并没有被夹住，布料是柔软细腻而光滑的，并不能将一只蝴蝶困住。也许，这是一只无聊的蝴蝶，无聊和孤独总是有区别的，他想了想，改变了念头，将她叫作孤独的蝴蝶。
他带着蝴蝶走在树林里，金色的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斑驳洒落，他的衣袖和那只蝴蝶，都被洒满了金色的星星。一只野兔突地窜出，撞在他的腿上又跌撞着跑了开去，腿被撞得生疼，他替那远去的冒失鬼担心，万一撞坏了大脑，一定会轻易地被猎狗抓住， 于兔子的亲人来说，那将是莫大的哀痛。他不愿再想，在心里默默祝福那野兔安然无恙。
穿过树林，便是一道丘陵。熟悉的丘陵，却被他忘记了名字，他停下脚步想了想，确认想不出丘陵的名字来，他真切地知道，这丘陵有过熟悉而亲切的名字。不然他不会经常路过，也不会一个人流连于丘陵的小路上自得其乐。此刻，丘陵就在他的面前，高高的，蜿蜒着，不知将要伸向何方。第一次来吗？就当是吧。他轻轻抬起脚，想稳稳地落下，那丘陵已到了他的脚下，是飘着过去的，他感到了神奇，却又想落下去看看丘陵间的石头，和石头缝里顽强开出的小花。
他没看到小花，已飘过丘陵，飘过田野，飘过河流，飘过那一片烟波浩渺的汪洋，直至在他的席间停下。
他安静地坐着，抬头看，碧云天，低头望，黄叶地。
他转头看向衣袖，蝴蝶振动翅膀，飞向熟悉的花园。
他不看蝴蝶，拿起筷子，满堂盛宴，不容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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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10-21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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