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翻腾,壁立千仞。悬崖上站着一人。他身穿墨蓝衣衫,面庞清秀,腰间却佩着一柄长剑;眼望东方,眉头微锁,略有忧色。
云彩翻翻滚滚,如浪如波。忽的白中渗黄,既而变红,又转为金,光焰忽伸忽缩,一轮朝阳喷薄而出。遥见四人抬着一顶软轿,顶着满天霞光,飘飘然而来。红日在后,如同画中背景。
只一瞬间,那四人面目已依稀可辨,竟是四位妙龄少女。前二人刚刚踏上崖顶,肩头一耸,软轿越过头顶,眼见要摔下崖去。后二人顺势抢上,手挥丝带,缠上轿身,一拉一收,轿子稳稳落地。
先前等候之人朗声道:“末学后进,点苍门下弟子蓝新吟拜上‘海上花’宫主梅依寒老前辈。”轿中人接口道:“怎么我很老吗?”声音甚为冷峭。蓝新吟道:“前辈与家师平辈论交,自然比晚辈年长些。”梅依寒道:“你师父文斌与我同辈,年纪可比我大了整整十岁。”蓝新吟微微躬身道:“是。”
“文斌为什么不亲自前来?”
随着这一声,轿帘轻启,一人缓步走出。但见她年约二十七八,一头红发,直垂到腰际,恰似火焰狂舞;肤色极白,双眼黑如点漆,冷冷地打量着蓝新吟。
蓝新吟吓了一跳,心想此人这等年轻,直似与自己师兄妹的一般,随即又想:“定是她内功深湛,驻颜不老。”当下恭敬答道,“家师身有要事,特修书一封,托我带来,面呈前辈。”这次却不说什么“老”前辈了。梅依寒傲然而立,她手下一名少女接过书信,呈于她手。她从容拆信,嘴色微扬,似乎颇为不屑;谁知才看了三行,就脸色大变,待将信笺看完,蓦然间仰天长啸,双手一分,“哗”的一声,一张白金丝织成的坚韧书信竟被震成了几十片,四散飞舞。
蓝新吟见她内力如此厉害,神情如癫如狂,心下大骇,不由得退了一步。只是崖顶不过三丈见方,当真动起手来,三招两式就退到了边缘,若上前硬拼,自忖绝不是她的对手,不禁额上出汗。
四名少女眼望宫主,只等她稍有示意,便群起而攻。不料梅依寒笑声陡住,手臂一长,将蓝新吟腰间宝剑夺了过去,剑鞘随即断成两截,三尺青锋,斜指蓝新吟。蓝新吟又退了一步,颤声问道:“前辈……意欲何为?”梅依寒眼睛并不看他,望着远处,幽幽地道:“文斌上个月成亲,此话可真?”蓝新吟道:“是。师娘乃云南人氏,姓冷,闺名不敢擅称。”梅依寒默然半晌道:“定是人间绝色了?”蓝新吟道:“在下当她长辈,美不美却不敢说。”梅依寒调转目光瞧着他道:“不意文斌门下,有你这等迂腐腾腾的弟子。师娘便怎样?不一样是女人?世上男人见了美貌女子,哪一个不在心里暗暗品评?偏有你这等假道学!”手腕发力,“叮叮叮”三响,手中长剑断成三截,激射而出。
蓝新吟往后一纵,避开一截剑身,见第二截又至,此时退无可退,双足一登,飞身半空。这一下平地拔起,姿态潇洒飘逸,显得轻功修为甚高。便在此时,梅依寒衣袖一振,一股气流拂向第三截断剑。那剑陡的斜刺向上,直插蓝新吟胸口。蓝新吟身在半空,无所凭借,暗叹“我命休矣”,突觉后腰一紧,有人于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拉了开去。蓝新吟定了定神才见到一位中年道人,脸色红润,肚子微凸,肩上还站着一只小白兔,忙欠身谢道:“多谢卢师伯救命之恩。”
那道人卢邻呵呵笑道:“小侄免礼。我和文斌总算相交一场,可不能见人杀了他的开山大弟子。”转身向梅依寒笑道,“宫主当世高人,怎么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梅依寒道:“本座跟小朋友开开玩笑,要你牛鼻子管什么隔壁闲事?武林中值得我动手诛灭的,还真不多。你当我会杀他?”卢邻嘿嘿笑道:“‘海上花’号称一代神宫,宫主果然心高气傲。若宫主执意要为难我这世侄,贫道手痒,不自量力,倒想代他向宫主讨教两招。不知贫道配不配宫主出手呢?”
梅依寒见他左手笼在袖内,是“袖里乾坤”的起手式,右手三指相扣,是“峭壁断云”剑法化为掌式,揉进了“无影幻指”的第七招,在一瞬间他便蓄势待发,如渊停岳峙,也不禁暗暗佩服。她素知昆仑派掌门卢邻道人虽然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其实身负惊人艺业,与他动手,就算能胜,也是千招之后,还得使出“射月击星掌”绝技,心想何必多树强敌,何况文斌另娶,早令她心痛如绞,更无闲暇在这当口逞这血气之勇,于是冷然一笑道:“牛鼻子你有雅兴,本座却没这心情。”身形一晃,回入轿内。四少女抬轿,飞越云海而去。
蓝新吟“咦”的一声,手指地下。卢邻见坚硬的花岗岩上,竟有一双极深的脚印,便知梅依寒留此示威,以示她只是不想动手,并非怯敌避战,便笑笑道:“此人内功深厚诡奇,你日后遇着,趁早开溜。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看你这样,还没娶媳妇儿吧?送上一条小命,阎罗王也要骂你糊涂。”蓝新吟害羞道:“前辈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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