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这天,周扬和祝蝶一起约好去虹桥火车站,陆非烟是晚上七点的火车。两人到达火车站时,陆非烟正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到站了。周扬和祝蝶均未见过陆非烟的样子,便约定在B1铁路售票处4碰头,奈何虹桥火车站内部跟迷宫也似,分了好几个楼层不说,里面也大得要命。等了十几分钟陆非烟还没找过来,周扬便主动出去找,却忘了自己本身方向感就差,转来转去倒把自己转晕了,反而是陆非烟和祝蝶先行汇合,然后两人一起来寻周扬。
三人好不容易见了面,周扬注意到陆非烟的个子中等,比祝蝶稍微高了一点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黑色的风衣,一头乌发搭在肩上,还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周扬便暗自揣测陆非烟为什么这么喜欢黑色,还未说话,陆非烟就打趣说:“是你接我还是我接你啊?”周扬连道抱歉。
祝蝶问去哪儿,陆非烟因是第一次到上海,无甚主意,周扬说:“既然是来上海,外滩的夜景是不可不看的。”三人便买了地铁票,到南京东路下了车。周扬是在上海长大的,除了读书几年,几乎都待在上海,对上海的风景名胜自然也就比较熟悉。便由他充当导游的角色,跟陆非烟介绍上海风貌,他的口才极佳,往往说的典故却都是旁人不曾听闻的,比如这个酒店曾经是当年张啸林下过榻的,某一栋小楼是当年上海滩名媛郑思雪的故居,淞沪会战的时候哪条小巷国军和日本人发生过激战,衡山路上哪一家咖啡厅最高档,街角的哪一个茶吧当年林徽因和张爱玲都曾坐过……祝蝶也听得入了神。
南京东路最出名的就是南京路步行街,宽阔的马路两旁,华联商厦、第一食品商店、第一百货、新华书店南京东路店等鳞次栉比,灯光闪耀,未见旧时纸醉金迷,却独有一份贵气与雍容。另一头麦当劳、肯德基、哈根达斯、天使冰王、必胜客等食品专卖店也是人满为患。周扬是看惯了奢华的,倒没什么,祝蝶却是第一次这么细细打量这个城市,人生熙攘,岁月迭催,有多少人终极一生,也只为了能够在这样的地方可以赚取一次畅意的挥霍?
陆非烟指着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说:“那里是不是就是东方明珠了?”说话间,三人已到外滩。上海外滩的夜景别具一番意蕴,人流涌动间,观景台上,满目都是流动的人群,在灯光的一明一暗映衬下便有一种恬静的美。黄浦江的流水少了些许喧哗,此刻倒显得格外平静,远处东方明珠、金茂大厦遥遥相望,流光溢彩,黄浦江水在这里逶迤拐了个大弯,延伸到点点星光的无数星河深处,有如河汉无极,摇曳不定。这时,忽闻身后高楼上的钟声敲响了八下,幽远空旷,响彻整个城市。
三人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着,走得累了,便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了会儿。周扬跑出去对不远处的一个摄像师不知说了什么,摄像师便要过来给三人照相。身后就是这个繁华都市的缩影,此刻都成了三人的陪衬,摄像师一连拍了十来张,照片即拍即取,周扬付了钱,给了陆非烟和祝蝶一人一份,便起身往外白渡桥走去。
周扬说:“据说外白渡桥是《情深深雨蒙蒙》里赵薇跳河的地方,可以去看看。”祝蝶便有些兴奋,橘黄色的灯光下,祝蝶的脸上仿佛染上了一层桃红,分外娇艳。看过人民英雄纪念塔,到外白渡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九点多了,周扬便提议去吃饭。
三人打车到芳甸路“俏江南”餐厅,因为已经很晚了,此时节人却不多,餐厅里坐着稀稀拉拉的人,窗玻璃上挂着蓝色的窗帘,下摆做成波浪形,微微一动,跟流水似的,桌布上放着全套餐具,桌布却是白色。三人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周扬说:“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客。”祝蝶和陆非烟拿过菜单,翻开一看,看上面的标价,少则五六十,多则一两百,均吓得不敢点,挑了半天才挑了一个红薯粉蒸肉,周扬笑说:“你们这样点,服务员都该着急了。”偏偏服务员在旁边听见了,微微一笑,说:“没事,你们慢慢点,我们关门还早呢!”陆非烟问:“我们点菜是不是最慢的了?”服务员说:“是算相当慢的,却不是最慢。要是着急的话这里有WiFi,不妨一边上网一边慢慢点。”
周扬打趣说:“现在的餐厅商场,WiFi几乎是必备了,要是哪家无线网信号不好,客人都要少一半。”说得众人都笑了。周扬见二人选了半天选不出个所以然,便夺过菜单,三下五除二的点好了。
三人等菜的过程中便说起些当年在《新野》时的趣事,又谈起陆非烟最近的创作,陆非烟说她最近迷上了一个台湾女作家,叫菖蒲,说这位菖蒲讲故事的风格很独特,大故事中套小故事,扑朔迷离,悬念迭生,很是精彩。语言中往往也含有哲理,推荐周扬也去看。周扬把那次在书展买的《爱是你给我最好的等待》送给陆非烟,说:“梁欣这几天追这本书都追疯了,写得确实不错。这书的作者年龄不大,写作能力当真非同一般。”
陆非烟很少见周扬这样推崇一个同龄人,便接过了。陆非烟说她最近打算写一个长篇,问周扬可有什么创作计划,周扬微微惭愧,说:“我好多年没正经写东西了。”陆非烟说:“以你的文笔,不写点属于自己的作品出来,实在是荒废了青春,你看这个阿悟,年纪也不大,都出书了。你也是该考虑写点东西了,再怎么,权且留个纪念,就当是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周扬深觉陆非烟说得有理,不由点头说:“你说的在理,我是该考虑写点东西了。等我回去好好构思一下,争取写个大长篇出来。”
陆非烟和周扬一旦说起写作,祝蝶就不大插得上嘴。这或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虽然三人同样喜爱创作,但祝蝶偏爱华丽文风的散文,而周扬和陆非烟则都钟爱小说,且对武侠、悬疑、恐怖等题材的喜爱上有着过分的交集,自然一说就不可收拾。
祝蝶说:“有些困了。”周扬这才注意到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便问陆非烟:“晚上住哪儿?”陆非烟说:“还没定,到附近找个宾馆就行了。”这时已经没有地铁了,周扬怕祝蝶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便叫祝蝶和陆非烟一起住宾馆。祝蝶应了。
一连问了几家宾馆,竟然都住满了。连锁酒店如如家、速8之类也是人满为患。汉庭有一家倒是有空房,但开口要价太高,被陆非烟否决了。祝蝶说:“怎么连锁店也这么贵?都快赶上平时的好几倍了。”周扬说:“毕竟周六嘛,人家涨涨价也正常,而且在市中心,繁华地段。”
三个人游走在空旷的南京路步行街上,这时已经没有了来时的喧闹,几个清洁工人正在清洗街道,大街上灯火寂灭,繁华落尽,满目萧瑟。忽然,远处街角亮起一曲悠扬的胡琴声,却是一个衣着破旧的老人坐在地上拉着胡琴,琴声高远,更添凄凉。
最后三人终于找到一家有空房的酒店,收费也不算贵,宾馆名叫“年代秀”,规模不大,但好在还算干净舒适。周扬安排两个女生住下,本意要打车回去,陆非烟说:“都快凌晨一点了,来回跑不嫌麻烦啊?”便叫周扬也订了一间房,宾馆前台见这一男二女的奇特组合,便自作主张把周扬的房间安排在两个女生的隔壁。
玩了一天,都很疲惫,各自到房间里洗了澡,周扬别出心裁用宾馆内线打祝蝶房间的电话问了晚安,便即睡了。
第二天周扬带两人去城隍庙玩。城隍庙和豫园连在一处,豫园商城面积很大,里面小吃街,手工艺品,红红绿绿的,倒是不少。迎面看到“十里洋场一场梦,百年风情永世传”的对联,写尽上海百年沧桑,不由得引起陆非烟的颇多感慨。
三人买票去了豫园。豫园是闹中取静,虽然小,却小得精致。三穗堂气势恢宏,仰山堂峥嵘万象,卷雨楼迷茫如烟,更有鱼乐榭绮丽瑰秀,两宜轩山水相宜,得月楼曲径通幽,九龙池飞泉激荡……着实令人流连忘返。三人玩了两个多小时,大约累了,才出来吃过饭,陆非烟是下午四点多的返程火车。陆非烟说:“这次多谢周扬的热情款待了。”周扬笑说:“略尽地主之谊,最主要是开心。”
告别了陆非烟,周扬和祝蝶一起坐地铁回去。2号线向来很挤,从静安寺转到7号线,地铁一下子空旷起来,静荡荡的,不见几个人影。祝蝶和周扬两人挨着坐在一起,一时心里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便都沉默着,谁也不说话。地铁两旁的广告海报铺满整个墙壁,流动的,静止的,喧哗的,沉寂的,彼此轮转交换,轮回往复,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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