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5-3-5 18:04 编辑
铅灰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我垂着眼皮,靠着土坎懒洋洋地躺着。膝前的小路上黄尘飞扬,各色人等来来往往。 人活到我这年纪,闭着眼睛也能辨识出世间万籁各自的不同。 嘴唇猩红,穿着蕾丝边坎肩的老女人咯吱咯吱地浪笑着渐行渐远。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的病不是失眠。阿缺,你这里有问题。” “……四连扳加零碎,关键他是满仓一只啊,蹲坑都在唱苹果香。”是个女人的声音。 “……西边的欧钢有老板,生儿名叫维特根斯坦。”这是个学者了。 “……光荣属于乌克兰!”谁呢,去他的! 我深知不能再这么舒舒服服地猫着听着了。打春了,该干活了。我得寻些活计赚点儿嚼谷钱。 一边的土坡上一字儿排开四具巨大的黑漆棺木,脏兮兮,黏糊糊,像刚从墓坑里掘出。 另一边坑坑洼洼是一堆堆翻起的黄土。满地凌乱的褪色的织物,是棺木里掏出的被子、褥子,老式的棉袍、棉袄。 省心点儿的活儿都被别人抢先了去,留给我的只剩这个。 我忍着嫌恶,把那些织物一件件规整齐了,叠做厚厚的一摞,搂起送去指定的地点。 我要去的地方很大,很阔,土工们把掘出的各种杂物分门别类,堆成一座座高大的堆垛。 途中遇上个久未谋面的小弟,我几乎忘了世间曾有过这么个人。 他正从一座堆垛上下来,见了我咧开大嘴,做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笑,示意我把东西送到堆垛上去。 我抱着臭烘烘的织物一路上行,脚下喀嚓喀嚓,是朽骨碎裂的声音。 到了垛顶我举目四望,东西南北,全是一模一样的堆垛。那是由一具具骸骨层层叠叠堆起来的。年深日久,已然板结成一体。依稀可辨的足骨、胫骨、腓骨风化崩解,垛底便积了层灰色的骨粉。 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不愠不喜,不言不语,无知无觉。唯一放不下的却是那篇没有读完的《难挑的鳄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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