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谓正谓邪
只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倒灌入庙中,吴敬周抬眼一望,宁韩二人已跨了进来。吴敬周却不起身,淡淡的道:“宁大侠一路辛苦,洒家恭候多时了。”宁啸天抱拳道:“几年不见,吴先生收得好徒弟呀。”目光不由落在骆秋风身上。
骆秋风心头一怯,呆呆地望着吴敬周。吴敬周淡然道:“劣徒不懂事,得罪了宁大侠,还望宁大侠海涵。”骆秋风急道:“师父……您不是……”吴敬周眼一瞪,道:“住口!”骆秋风嗫嚅地退到吴敬周身后。吴敬周抬眼,道:“劣徒不肖,全怪我这个做师父的没有教好。洒家若然多用些心,多教徒儿一些本领,谅也不会如此不济,一招被人断了手臂。”
韩芙蓉脸色一变,面如死水。只听宁啸天笑道:“吴先生说哪里话,吴先生本领超凡,令徒也是聪敏,尤其是心机,可是深得你老先生的真传呢!”宁啸天这一句皮里阳秋,大为本性,不由暗道惭愧。吴敬周淡笑一声,道:“这般说来,宁大侠自命清高,眼中是没有洒家这号人物了?”
宁啸天道:“宁某焉敢。宁某只是看不惯有人胡作非为,趁火打劫罢了!”骆秋风一急,骂道:“你……你血口喷人!师父,你别听他的……”吴敬周却打个哈哈,道:“我徒儿再如何不是,也是洒家的私事,哪里轮得到外人来管?宁大侠若真有这份心意,也该等到洒家百年之后吧?”
韩芙蓉冷笑一声:“蛇鼠一窝,果真是一丘之貉。”吴敬周虎目一瞪,问:“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韩芙蓉笑道:“也没什么,什么样的师父教什么样的徒弟,小妹只是有所感叹罢了,想必吴老前辈心知肚明吧!”吴敬周冷笑一声:“好一张伶牙俐口!”韩芙蓉口上占了便宜,只淡淡一笑,并不理会。
吴敬周向宁啸天道:“宁大侠,你夫妇二人千里赶来,该不是单逞口舌之风的吧?口中功夫了得,不知手底本事怎样?”宁啸天心知这一仗势难避免,便道:“管教不让吴先生失望便是。”
吴敬周一点头,缓缓起身道:“好,那便不多说了,你我手底下见真章吧!”不由大喝一声:“看掌!”一掌击出。只见白影倏闪,一道刚猛掌力排空而来,宁啸天也是早有防备,心知他“分血神掌”了得,不敢力撼,长身一掠,暴退丈余,哪知吴敬周右手斜挥,掌力突然转向,朝韩芙蓉击落,宁啸天大惊失色,大喝一声:“芙妹小心!”不容分说,一掌遥遥击出,与吴敬周掌力一触,只听“轰”的一声,庙内一座巨大石像轰然倒地,宁啸天只觉内息一滞,吴敬周也是神色凝重。
此番二人只交一招,均暗叹对方功夫了得。宁啸天这几日几经生死,倒也罢了,吴敬周却是心下骇然,暗道:“这宁啸天武功恁地了得,若非洒家余日不坠,日夜精修,今日岂非要折在此处?”一念此,不由淡笑道:“宁大侠,好本事,洒家还要领教!”话音未落,身形俱没。宁啸天正“咦”了一声,却听韩芙蓉叫道:“小心!”宁啸天闪念年之际,忽觉头顶一阵阴风,不由大骇,双掌运力,陡然击出。
掌力交实,只听“哗”的一声,宁啸天脚下青砖尽碎,陷入地下半尺余。吴敬周本拟这一举将宁啸天击败,不料偷袭无功,不由凌空一个倒翻,借势顺着宁啸天一转,宁啸天力敌吴敬周一掌“分血神掌”,已是吃力,这番被他一带,竟带个趔趄,好在他内功不弱,及时收身,稳住身形。
宁啸天刚松一口气,却听得韩芙蓉一声高叱。宁啸天一回头,只见韩芙蓉正持剑与吴敬周斗在一起,三招不到,韩芙蓉长剑脱手,吴敬周正待施杀手,却在此时,宁啸天赶到,吴敬周身形一闪,跃了开去。宁啸天怕韩芙蓉有失,再不敢让吴敬周得隙,又急追而去。
此时庙内空间狭小,宁啸天轻功施展不开,吴敬周却神出鬼没。二人你追我赶,近盏茶时间,仍是未分胜负,口中呼喝不止。霎时间,室内两个白影奔驰若电,有如蛟龙腾跃,端的迅疾无比。
陡然间,宁啸天只觉身后一股大力击到,敢情吴敬周已绕到了宁啸天身后,突然起掌,宁啸天大骇,不容思虑,反身一掌击出,双掌一触,宁啸天身子平飞而出,内息剧颤。这一招变起突然,宁啸天十成功力提不起七成,而吴敬周却是有备而发,“分血神掌”威力无穷,宁啸天急退数丈,身形却未停住,只觉喉头一甜,一腔热血即要破口而出。
吴敬周得了先手,自是乘胜追击,大喝一声,一掌凌空击出。宁啸天足底踉跄,已退至墙边,心生绝望际,蓦感一股大力自墙体透过,宁啸天陡然心神一清,将涌入喉头的鲜血硬生生压下。一时间,宁啸天只觉体内真气充盈,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正这时,吴敬周一掌堪堪击到。掌风扫处,宁啸天几不由主,抬掌一格,却听“砰”的一声,吴敬周倒飞出去,脸色顿成酱紫。
二人均觉不可思议,吴敬周大为讶然,且不说宁啸天已受重伤,便算不受伤,也绝难有这般醇厚的功力,心下转念,忖道:“难道这姓宁的还留了一手?倒是洒家大意了。这一掌洒家若不是全力而发,岂不反受其伤?”想到此节,不由冷汗涔涔,再也不敢轻易出掌。
宁啸天一掌击过,片刻之间,只觉真气一泄,内腑隐隐作痛。但大敌当前,更是不敢露出怯态。吴敬周极重身份,更是惜命如金,料想今日难以讨好,便道:“宁大侠,你深藏不漏啊。这一掌,洒家记住了,来日定当再来领教。”宁啸天淡淡道:“吴先生请便。”吴敬周虽不解宁啸天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却也不敢轻易犯险,一招手,向骆秋风道:“走吧!”骆秋风虽有不甘,但也师命难违,只好悻悻跟在吴敬周身后。吴敬周走到门口,忽又回头,向宁啸天道:“少则五年,多则十年,洒家定会回来。宁大侠,来日走着瞧!”宁啸天却淡哼一声,并不理会。
吴敬周见状,面皮一热,哈哈大笑去了。眼见他师徒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韩芙蓉才松了一口气,奔过来道:“方才真吓死我了。”却见宁啸天足底一晃,一口鲜血破口而出,顿时面如金纸。韩芙蓉转喜为忧,急道:“宁大哥,你……你受伤了?”
宁啸天却推开韩芙蓉,反身向那堵墙深深一揖,道:“阁下武功超群,救命之恩宁啸天没不敢忘,还请阁下现身一见。”韩芙蓉正自惊疑,却见一个黑衣大汉自大门而入,正是楚天遥。
楚天遥本是光明磊落之辈,此番暗中救人大违本性,但他与吴敬周本有过节,不想见面徒惹是非,又知宁啸天乃仁义之辈,不忍他丧命吴敬周之手,故而才隔墙度力相助。楚天遥功力本就深不可测,虽说穿墙而过威力减了大半,但加上宁啸天本身的劲力,吴敬周还是吃了大亏。
宁啸天见来人竟是楚天遥,一时愣在当场,沉着声音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楚先生,没想到今日却在此处遇见了你。”宁啸天虽知这楚天遥性情豪爽,但他毕竟为魔宫副尊主,今日突然在此现身,难保不是魔宫又有什么行动,故而也不敢太过亲近。
楚天遥道:“宁大侠,你的伤没有大碍吧?”宁啸天道“多谢楚先生记挂,区区小伤,并不足虑。”楚天遥知宁啸天内功醇厚,这点伤并不足以致命,故也不深究,淡淡一笑,道:“宁大侠,两月不见,你倒是憔悴多了。”宁啸天没料到楚天遥此时说出这般话,没来由心头一热,叹道:“倘若天下人都如楚先生这般胸襟宽大,倒也省了宁某不少口舌。”楚天遥心知宁啸天暗指众派为难索寻青鸾一事,不由眉头一皱,道:“楚某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宁啸天虽不知楚天遥是何居心,但也不好拒绝,便道:“请讲。”楚天遥起身凝神望着天外黑夜寂寂,悠然道:“江湖均说我逍遥宫为魔宫,你倒是说说,何为正,何谓邪?”
这个问题问得宁啸天一怔,若换在以往,自是再也明晰不过。但这几个月来,连历数劫,一些本来十分清晰的物事一下子变得模糊了起来。是正是邪,当真难以决断。这一问勾起了宁啸天的心病,宁啸天暗忖道:“我宁啸天堂堂男儿,一生锄强扶弱,而今却被江湖中人看做魔怪一般。倒是那些自称正派的,比如宋超然,天童五老之流,趁人之危,以强凌弱,诸般恶事做尽,唉,这般看来,这正邪又难说的紧了。”转念又想:“世人均言逍遥宫为魔宫,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便如冷沧月,对萧王爷一片真情委实令人钦佩;便是青鸾,难道就真的该死么?”想到此,目光落在楚天遥身上,暗想自己虽不知这人品行如何,但他光明正大,敢作敢当,当不失为一条好汉。想到此处,不由开口道:“世上正邪之说,本就难说得紧,楚先生侠肝义胆,倘若能就此迷途知返,脱出魔宫,亦不失为一代大侠。”
楚天遥听到此,眉心一蹙,道:“这般说来,你认定我逍遥宫是魔宫确然无疑了?”话一出口,自有一番威严。宁啸天一怔,倒激起了他的豪气,道:“不错!我虽不敢担保逍遥宫中个个都是坏人,但这些年你们在江湖上犯下的滔天罪孽却不容抵赖!”宁啸天一想起魔宫七大护教圣使在江湖上的胡作非为,冷沧逍更是野心勃勃,妄图包举天下,更是笃定自己所言不错,只是口中由“魔宫”变成了“逍遥宫”,终究口气弱了许多。
楚天遥听到此,没来由一怒,脱口道:“你说甚么?”双拳紧握,一股莫名杀气迅速散开来。宁啸天一凛,正色道:“楚先生,大丈夫当恩怨分明,宁某所说句句发自肺腑。我这条命本是你所救,你若要取还,我绝不还手。”韩芙蓉失声叫道:“宁大哥!”一时面无人色,走近握住宁啸天的手,看着楚天遥。
却见楚天遥心神一摇,喃喃道:“魔宫……”神色或悲或怒,变换数次,苦笑道:“魔宫……哈哈……好魔宫……”继而又转为大笑,一时间,庙中砖瓦被震得“嗡嗡”作响,楚天遥笑罢,愤声道:“好一个魔宫!哈哈……”
宁啸天见楚天遥神不心属,渐觉出不对头,不由试道:“楚先生?”楚天遥既对正邪之分起了执念,势必要弄个清楚才肯罢休。先时在铁剑峰与宁啸天豪战一场,见此人光明正大,料想或可解释自己心中疑惑,却哪知得出的竟是这般答案,他自幼便长于逍遥宫,极少在江湖中露面,只知存善去恶乃人之本性。猝然间听闻逍遥宫在江湖上声名如此狼藉,是以心中悲愤无以复加,渐渐心神迷乱。
宁啸天又唤一声:“楚先生!”楚天遥仍旧大笑不止,忽而一掌挥出,只听“砰”的一声,一面墙壁被砸出一个深洞!宁啸天觉出不妙,顾不得重伤在身,抢身一步,跃到楚天遥身前,一指点出,内力自楚天遥“玉枕穴”而入,楚天遥心神一清。宁啸天收手道:“楚先生,你没事吧?”
楚天遥收拾心情,抱拳道:“多谢宁大侠援手。适才失态,还望恕礼则个。”宁啸天道:“楚先生言重了。若楚先生没有旁事,我二人也该告辞了。”楚天遥心知他二人因青鸾之事受了不少牵累,不由问道:“宁大侠欲将何去?”宁啸天微微一叹,道:“此间事已了,我二人再无牵挂。甚么青鸾,什么江湖,宁某再也不想再管了。只愿自此以后,我夫妇二人能得几年清闲。”
楚天遥微微点头,心道:“重拿轻放,果然不失男儿本色,说得好。”不由道:“可有去处么?”宁啸天道:“玉门关外,黄沙莽莽,我与芙妹便在那里牧马放羊,便已足够。”说时,韩芙蓉柔情的目光投来,二人的手握得更紧。楚天遥道:“怒马骋大漠,惊弓落猛禽,果然是快意!倘若有暇,楚某定当亲赴塞外,向宁大讨几杯酒喝!”
宁啸天笑道:“好啊,欢迎之至。”不过这笑意中到底有些苦涩,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大侠士,竟会被天下英雄逼得无处藏身,到头来却和一个魔宫的副尊主定誓约盟?楚天遥也仰天一笑。一阵幽风吹进门来,扬起三人发髻飘飞。宁啸天道:“告辞!”楚天遥也道:“后会有期。”宁韩二人便转身出门而去。不多时,暗夜里传来一阵马嘶,终于将二人的身影湮没在夜色之中。
楚天遥目视二人走远,恍惚间竟生出一种隔世之感,回想起适才宁啸天与自己说话时眸子清澈,确已再无牵挂。不知怎的,心中莫名一酸,只觉无边睡意笼上心头,便在庙中找个避风处,倒头便睡。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不知不觉,天渐发亮,楚天遥猝然被庙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惊醒。刚刚起身,便听一个粗嗓门道:“大哥,这里有一个庙,我们进去歇一歇吧!妈拉个巴子,被那帮魔崽子追了一夜,累死老子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大家进庙去!黄七,你和石林在外面守着。”屋外一干人轰然应着,便一起进庙里来。
众人一进庙,见到楚天遥,不由一愣,万没料到庙里还有个人,一个五十上下的灰衣汉子抱拳道:“这位兄台,在下赵恽,人称‘黄河大侠’的便是。今日有急事,在此叨扰片刻。”正是那大哥头领。
楚天遥见来人一共二三十之多,或站或坐,衣衫各异,有的破似乞服,有的却是绸袍加身,除了那灰衣汉子,还有一个紫衫矮胖的髯须大汉比较显眼。其中倒有多数人受伤在身。那紫衫汉脸颊也有一道刀痕。楚天遥还礼道:“江湖救急,诸位请便。”
只听那紫衫汉叫道:“他奶奶的,真他妈晦气,遇见什么不好,偏偏遇上了这群魔崽子,若不是赵大哥相救,我裘胜海这条命早就完了!”却是那粗嗓门。赵恽道:“裘兄弟有伤在身,少说两句为妙!”裘胜海哇哇叫道:“饭可以少吃,话不可以不说,只要赵大哥一句话,我们马上杀回去与那帮魔崽子拼死活!老子倒要让他们看看,老子‘北海神刀’的名号是不是乱叫的!”众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楚天遥自在一旁远远地听,这群人也没有邀他相近的意思。
谈了一阵,赵恽忽向楚天遥道:“这位兄台,在下见你气宇不凡,在江湖上该是大有名号才对吧!恕赵某眼拙,可否相告?”顿时,二三十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楚天遥尚未弄明白这些人身份,正忖要不要据实相告,忽听得门外一声惨叫,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也不知来了多少人,只见一人胸前插着一支箭羽,扭着身子爬进门来,道:“追……追上来了……”
众人一阵骚乱,惊惧不已。忽听门外一阵马嘶,一人叫道:“赵恽,还不出来受死!”赵恽道:“魔宫妖人莫狂!赵恽在此!”众人轰声应着,纷纷叫道:“杀魔宫……”一群人纷纷提着武器杀将出去。
楚天遥听得这句“魔宫”,心中没来由一痛,一时呆呆站在那里,无所适从。赵恽见这人气宇不凡,傲气凌人,料想该是响当当的人物,但谁知这人一听魔宫便吓得如此,心中一阵冷笑,不由对他轻视了几分。
一时间,庙外杀声大作,兵器交击声,惨呼声不绝于耳。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赵恽一拨人不敌,又纷纷往庙中退却,只如许时间,进来的人却已不足十来个,赵恽也是新添五六处伤口。只见数支利箭“嗖嗖”穿门而过,众人避之不及,又有两人毙命。
忽然门口一黑,黑压压不知来了多少人,数十人率先鱼贯而入,均是黑色服饰,胸前印有一个血红手印,个个持刀负箭,将赵恽等人围到一角。忽然间,一声大笑从门外而至,有如金属掷地,端的锐耳无比。那人笑罢,大声道:“赵恽,纳命来!”只觉一阵劲风迎面而来,一个大汉长飞而入,单掌挥出,瞬间击倒三四人,径向赵恽攻来。
赵恽神色凝重,一双充血的眼睛死也不动,见那人掌势攻来,惨声笑道:“来得好!”正欲去接,忽觉一个人影凌空飞至,“轰”的一声,双掌对接,那人影似箭一般飞出,直接撞庙墙,那大汉也觉一滞,不由哈哈大笑。
赵恽脸色一变,痛声道:“胜海兄弟!”抢身过去,抱住奄奄一息的裘胜海,却见裘胜海满身是血,眼神逐渐涣散,裘胜海吞了一口血,吃力地道:“赵……赵大哥,兄弟……胜海……胜海来世……还……还要……和……和你……做……”忽然,一口血破口而出,喉间发出“嗬嗬”声响,渐渐了无声息。赵恽悲痛不已,伸手抚闭裘胜海至死不闭的双眼,回头目视那大汉,厉声道:“凌川逝,你打得好!”
却见那大汉一身白袍,长须长发,约莫五十上下,头发和胡须半黑半百,身量高大,一双眼睛迷离不定。凌川逝听了赵恽的一声厉喝,只冷冷一笑,道:“事到如今,还要凌某亲自动手么?”赵恽惨叫一声,道:“笑话!赵恽称雄黄河两岸,怕过谁来!”凌川逝道:“好!待凌某亲自取你性命!”蓦地一声厉喝,一拳飞出,赵恽长身一侧,倏地双掌分出,竟不顾来拳,一掌向凌川逝“膻中穴”攻去。凌川逝见赵恽使出这般两败俱伤的招数,立马跳回,单臂一抢,掌力滔滔而至,赵恽发出一声怒喝,迎面一拳击出,拳拳相交,锐风四溢,赵恽蓦地后退数步,一跤坐倒,口角血线涔涔。凌川逝却只退得一步,哈哈一笑,又一掌拍来。
掌至中途,凌川逝陡觉一股大力凌空飞来,未及转念,只觉肉掌一颤,内息狂涌,硬生生退了四五步,只听“啪”的一声,却是凌川逝收势不及,将门槛踏碎。凌川逝大惊之下,抬眼一望,庙内不觉多了一个人。凌川逝心里打了个突,眼中满是不信之色,颤声道:“副……副尊主?”
适才楚天遥夹在众逍遥宫下属之中,凌川逝忙于对付赵恽等人,一时倒未注意。楚天遥因不知这些人为何与逍遥宫交手,一时也不好出面,但裘胜海死时,这般重情重义,不由令他大生知己之感,是以凌川逝将要杀害赵恽时,不由得出手相救。
楚天遥道:“这位赵大侠与我宫有何仇怨?”凌川逝道:“副尊主,这姓赵的连杀我宫三名舵主,二十多个兄弟,属下正为报仇而来。副尊主既然来了,这姓赵的狗命自然交由副尊主发落了。”楚天遥反身注视赵恽,意有询问。
赵恽踉跄从墙边站起,满眼都是鄙夷之色,冷笑道:“阁下原来便是魔宫的西遥楚天遥么?倒是姓赵的看走了眼,哼!”楚天遥道:“说你杀我宫兄弟,是怎么回事?”赵恽冷哼一声,道:“魔宫一路货色,我赵恽死便死了,为何要告诉你?你魔宫烧杀抢掠,赵某看不过眼,还不能管上一管么?”楚天遥心中一痛,沉声道:“五哥,可有此事?”凌川逝一惊,道:“那是手下人做得,下面人闲散惯了,做出些出格的事原也正常,副尊主不必大惊小怪。”
楚天遥听得心头火起,却是悲凉不胜,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焉能相信江湖人口中的“魔宫”已是如此境地,不由大笑一声,一声笑罢,向赵恽道:“你说!我逍遥宫中当真个个该死?”赵恽经这一喝,心中一怯,复又转为平静,朗声道:“魔宫妖人,人人得而诛之,只恨赵某没这本事,但天下之大,总有杀得了你们的人!”一番话掷地有声,豪气逼人。凌川逝等人却怒火冲天,只是碍于楚天遥在当侧,不好发作罢了。
楚天遥眼神一黯,挥手道:“今日谁对谁错,楚某一时也说不上来,今日楚某不杀你,你走吧!”赵恽一时错愕,真不相信这堂堂魔宫副尊主为何要放了自己。凌川逝等人也是不解,纷纷叫嚷。楚天遥蓦地一喝:“让他走!”众人这才不情愿地让开一条路。赵恽捂着伤口,一瘸一拐地步出庙门,骑着一匹马,奔了出去。
楚天遥望着赵恽渐行渐远,忽地眉头一皱,正待说话,只听一声惨呼,赵恽从马上跌下,一根长矛透胸而入,将赵恽钉死在地下。楚天遥奔将出去,却见远处山坡上,一个青袍白发老者负手而立,悠悠道:“斩草须除根,副尊主何必太仁慈。”
凌川逝笑道:“敢情是大哥到了么?好极好极!”其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白云,照在大地上,一阵风起,扬起老者青袍飘飘而动。却见那人双臂一张,凌空而起,有如苍鹰搏浪,瞬间便至跟前。这人约近七十高龄,发须皆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楚天遥拱手道:“娄大哥,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干么非取他性命不可?”
这时,忽见远方一阵马蹄响,简仲,刘兴龙二人又率着一干人马远路赶来。那青袍人神态傲踞,道:“与我逍遥宫为敌,死有余辜,谁叫他不走运,惹到我逍遥宫头上?”楚天遥眉头一皱,道:“这算什么道理?难道我堂堂逍遥宫便是这般不问是非么?”那老者淡淡一笑,道:“什么道理?武功越强,才有资格讲道理,其他的统统都是狗屁!”老者面上笑如春风,心中却道:“若不如此,凭你小小年纪,给老夫提鞋也不配,还会让你做副尊主?”
此时,简仲等人也已赶到。楚天遥看着众人一个个志得意满,不知怎的,心中有说不出的厌恶,不由一拂袖,向那老者道:“娄大哥,照你这般说,这天下还有没有王道?”“王道么?”老者冷笑道:“若要管什么王道,三国两晋南北朝走马观花,朝代更迭如翻书一般,却又何得而来?”
楚天遥听得一阵心凉,暗想这百年来五胡乱华,这天下当真乱得不成样子,一时心绪乱如麻丝,毫无头绪,不由道:“娄大哥,这番道理,我自与大哥说去,看看是你对,还是我错。”
青袍老者但笑不语。忽听一个人声道:“那倒不必,本座现在便可给你一个答复。”声若惊雷滚滚,坚如利刃,直刺人心底。众人一回头,齐齐躬身道:“宫尊。”却见大道上,一株大树梢头,一个白发黑袍老人直挺挺立在树杪,长发飘飞,脸上却套着一个青面獠牙的修罗面具,直如鬼一般,瞧不出悲喜怒笑。那人双手背负,俏愣愣地立在风中,风声萧瑟,黑色长袍迎风而动,”哗哗“作响,恰若天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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