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里的温度结婚二十周年那天,我把腌了三年的梅子酒启封时,紫砂坛底沉着几粒丁香。这让我想起年轻时总爱在菜里乱加香料的莽撞,而今终于懂得,最熨帖的滋味往往藏在最朴素的烹调里。 头道是腐乳空心菜。二十八岁那年他创业失败,我们蜷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分食白粥。我把空心菜焯得过于软烂,慌乱中打翻腐乳汁,在粗瓷碗里搅出深浅不一的红。他嚼着咸涩的菜梗说:"这颜色像不像结婚证盖章的印泥?"如今再炒这道菜,我总会掐着秒表让菜叶留住三分脆生,如同我们终于学会在困顿中守护彼此的棱角。 瓦罐煨着的当归鸡汤飘起雾气。生女儿时落了寒气,他每天五更天去菜场守着现杀的母鸡。有次遇上大雪封路,他抱着裹在大衣里的砂锅,在雪地里摔得满身泥泞。汤里当归放得太多,苦得我直皱眉,他却说:"良药苦口,日子还长着呢。"现在这锅汤里添了枸杞红枣,沸腾时轻轻顶起陶盖,像这些年被温柔撬开的心防。 最费工夫的是蟹粉狮子头。去年他视网膜脱落,突然看不清砧板上的纹路。我握着他的手教他剁肉:"要听见马蹄声似的节奏。"蟹黄是他戴着老花镜一点点剔的,肉丸在砂锅里沉浮,漾开的油花像宣纸上晕染的落日。女儿夹走半个狮子头惊呼:"爸爸做的比妈妈还松软!"他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得意的光。 暮色漫进厨房时,烤箱"叮"地响起杏仁酥的提示。年轻时总嫌传统点心土气,如今却开始迷恋这种古拙的甜。面粉与黄油交融的裂痕里,藏着我们共同煨熟的光阴——那些灼痛的、生涩的、回甘的瞬间,最终都化作唇齿间绵长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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