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25-6-10 00:00 编辑
一
一粒痘,不偏不倚长在下巴中央。眼见它破土茁壮由红变黄,初夏的雨露将它滋养得像身怀六甲。三角区,疼也不敢动。端午节,东南西北举国上下都在赛龙舟。北方的龙舟笑话百出,显得南方规矩得近乎呆板,南山大沙河国际龙舟赛也懒得去凑热闹了。
午觉醒来,孩子计划爬山,抓紧时间作写业,某人要钓鱼要养精蓄锐。我这闲人,便顶着一粒完美的痘痘独自去偷欢。
梧桐村在举办端午非遗生活节。应景的小手环。五彩绳编制。端午日戴上,逢第一场雨扔进水中,便去灾去病。美女摊主,烙画葫芦。各式葫芦上烙着小图或自己亲书的毛笔字。她也许更适合绘画,那花体毛笔字,起笔提顿皆是丹青的妙韵。
耳半生香,顾名思义卖耳环。药香珠,天然中药古法制作。文案写得滴水诱人,“用山川岁月的语言,接住现代人无处安放的焦虑与渴望,让每一次触碰都成为回归内心的仪式。”好吧,我要安放回归。挑了对。药珠之下坠以方形貝片,轻轻一摇,貝片散开光影迷离。味道也好。
我买的什么药珠?离开又掉回。答曰芳华珠。小书签上印着简介。香材:沉香玫瑰檀香柏木丁香。嗅觉灵感:玫瑰在沉香织就的暮色里苏醒,是17岁日记本里夹的干花,混着柏木笔筒的墨香。是初雪融化的围巾,沾着檀香皂的清冽与心跳的潮意。是童年外婆院中那棵丁香树,雨后落满石阶的细碎月光。读着文字,就像喝了一碗雄黄酒,心事和泡沫一起涌出。
除手表耳环,我几乎不戴其他配饰。
孩子的儿童节,已失去童真的快乐,一整天培训。等人的时间无比漫长也无比自由。从包里取出平安扣,摩挲良久,试戴。周围人多,悄悄自拍。恰巧戴着新买的耳环,饰品和它同天来到我身边,精致古典宛如天成。取下,握着它就像握住心跳。我想象不出一双糙手的细腻,就如想象不出那一刻心思的流转。
我很羞愧,这般年纪,依然相信爱情。相信它古老的暗语极致的欢欣隐忍的悲怆幽微的自由。
二
最近读《巨流河》,哭了几次。
1943年4月,南开中学毕业联考的日子。某个黄昏,一位低年级女孩告诉她,有人在操场等。是大飞。穿着一件很大的军雨衣,他说,部队调防在重庆换机,7点半以前要赶回白市驿机场,只是赶来看她一眼。队友开的吉普车,在校门口不熄火等。操场走到一半,下起大雨,他拉着她在范孙楼躲雨,把她拢进他的军大衣里。隔着军装和皮带,她听见他心跳如鼓。只有片刻,他松开她说必须走了。此后,他们终生未再见面。
翻出家里另一本书,《 China In the eyes of flying tigers》(飞虎队员眼中的中国)。这是一本纯英文书籍,收录了1944至1945年,一位美国飞虎队队员拍摄于云南的照片。不是战争场面,只是苦难随意的百姓日常。在书里,我见到了齐邦媛描写的大飞哥驾驶的印有鲨鱼嘴的战斗机,也看见她遗失的,一百多封大飞写给她的关于云南生活的浮光掠影。
这个大飞,就是著名的抗日烈士张大飞。原名张遒昌,张凤岐的四子,毕业于空军官校12期驱逐机科,曾于美国陆军第六高级军官航校深造。
九一八事变后,时任奉天警察局局长的张凤岐秘密抗日,被日寇发现逮捕,浇油漆活活烧死,一家八口连夜四散。1934年,时任国民党东北领袖齐世英在北平创立“国立东北中山中学”,收录家乡沦陷的东北流亡学生,张大飞考入初三年级。
从此,张大飞有了安身之地。无家可归的他把齐世英的夫人叫妈妈。本书作者是齐世英女儿齐邦媛,比大飞小两岁。随着国土一寸寸沦陷,中山中学从北平迁至南京武汉湖南重庆,他们一路相随。自大飞1938年考入军校,他们已经鸿雁传书五年。一位文艺少女,一位护国英雄,把初开的情窦埋进苦难的泥泞。我为之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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