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以我们县城为中心,我们地处东北乡,盛产西瓜和香瓜,西乡盛产酱姜酱萝卜,南乡盛产斗笠,地方不同也就衍生出不同产业,百姓以此为生计。
姑姑与父亲,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是奶奶带着姑姑改嫁过来的。听父母讲,家里的两间土坯房老屋就是奶奶用两双金耳环买来的。奶奶,我是没见过,只是听说患有严重的哮喘病,总是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姑姑大父母三两岁,脑瓜子灵活,这姐弟俩,偏偏摊上我爷爷这个倔强的爹。我爷爷的倔,是众所周知的,倔到在口袋里掏东西掏不出来,会把口袋给撕了,抽烟时点不着火,会把烟斗给掰折了。所以,姑姑和父亲没少挨爷爷的揍。
听村里年长的人说,姑姑年轻时曾与村里的培朵叔相恋过。只不过架不住爷爷的反对给拆散了。培朵叔是国民兄的父亲,偶尔与国民兄聊起,国民兄笑言,幸好当年姑姑跟培朵叔分开了,要不然就不会有他了。
后来,姑姑去参加修水库,与姑父两情相悦。姑父是南乡人,文质彬彬,颇有书生气息。或许是因为穷的缘故,姑姑与姑父相爱,同样遭的爷爷的强烈反对。许是姑父家兄弟众多,打我记事起,姑父家就两间土坯瓦房,一间当厨房,一间当卧室,后来好像还分到一间正房。听说,姑父第一次来我家时,爷爷拿着绳子,要将姑父绑起来。最后,姑姑还是嫁给了姑父。
姑姑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脑瓜子灵活,姑父也是勤俭之人,婚后的日子过得风声水起,盖了两间瓦房。姑父家靠近山区,木柴比较多,大多数男人都会木匠活,姑父也会,闲时会揽点木匠活补贴家用。姑姑姑父也是有情有义之人,每每见到娘家人或者熟悉的乡亲,总会亲切的嘘寒问暖,那是发自内心的,离家近的非要邀至家中吃饭,所以村里人提起姑姑会夸姑姑有仁义。
我依旧记得,八十年代中未期,刚分开单干没多久,那时的我尚且年幼,正值青黄不接时期,新谷还未成熟,家中已经断炊了,父亲写信求助姑姑姑父,姑姑姑父接到信后,便火急火燎的连同姑父踩着自行车驮着两大包稻谷从几十公里外送到家中。到家后,姑姑姑父责怪父母有困难不早说。贫困的年代,两包稻谷固然贵重,可稻谷背后的姐弟情深更为珍贵。
在那个在地里刨食为生的年头,在农忙之后,大多男人会外出务工,女人则在家里操持家长里短。其实,所谓外出务工,就是当年流行一时的搞副业,无非就做点散工,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运气好的话还能赚点散碎银两,借宿在别人家,运气不好的话风餐露宿,沿途乞讨回家。我们那的男人也会选择外出搞副业,但大多是去山区挖山斩林,或是去隔壁镇的天河煤矿挖煤,曾经养活了好多代人的天河煤矿,也因资源耗尽,在前些年关闭了,那些在天河煤矿挖煤的日子已然成为父辈抹不去的记忆。
每个地方不同,总会衍生出不同的产业。姑父是南乡人,南乡盛产斗笠,倒不是专门以此为生计,只不过是几乎每家每户会以此补贴家用。我不知道斗笠起源于何时,只知道这种古老的挡雨遮阳的器具,有全国各地随处可见,尤其是在多雨的江南地带,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斗笠就和柴米油盐一样,是生活和生产的必需品。儿时的农忙时节,总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风里来雨里去,顶烈日战酷暑,在农田里劳作。
闲暇时节,南乡人会去砍来竹子,凭一把篾刀,将竹子分成竹片竹丝。竹子肉厚,多节,头尾不齐,剖篾是十分繁琐。砍竹、剖篾、编织、成型,这一道道复杂的工序在他们手中显得游刃有余。先将竹丝,青篾与黄篾归类备用。编织斗笠时,青篾必须在斗笠外层,内层是黄篾,中间夹层铺上油纸更塑料膜防水,也会配上红绿纸,使得斗笠更美观。
开春后,南乡人会挑着斗笠,拖着长长的音符,走街串巷的叫卖。斗笠,一般与蓑衣搭配使用。我的姑婆,就会经常去割棕须做蓑衣补贴家用。旧时的农村,每家每户的菜园子篱笆上总会种上几棵棕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收购棕须。最后一次见姑婆,是父亲过世的时候。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过姑婆,至此,蓑衣便淡出了我的视线。如今的姑姑姑父也已到了古稀之年,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盛景早已不复存在,再也不见了南乡斗笠客走街串巷叫卖斗笠的身影。
斗笠,蓑衣伴着农耕人度过了漫 长 的岁月,记录着一代代人的出生,成长和老去,记录着一代代人的生活状况,记录着一代人的喜怒哀乐,更记录着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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