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演讲，道不尽，多少曲折，从65中至哈佛

徐公孰

1，65中

青岛的65中在浮山后。

浮山后是个大型社区，从一区到N区，大得不得了，像北京天通苑那么大。其他若大连甘井子，上海莘庄和顾村，杭州的城北勾庄，南京仙林大学城，广州的祈福新村……想象吧，社区之大皆差不多。

65中，是如此巨型社区里的一个中学。浮山后小区还有另外一个中学。可想而知浮山后多么大。青岛西部老城区的拆迁户最早分配进浮山后，后来全国各地人纷纷购买浮山后房产。家貲亿万的富翁婆，青岛的白领哥姐，数套拆迁房的老青岛姑舅，凑钱买房的上班族弟妹，开店的大小老板……浮山后多得很。

然而，有钱不住山后。真正有钱人，或者钱不大多却身份自重者，大都遵循古训，喜欢住山前。青岛也是这样子的，浮山后纵然卧虎藏龙，却又比不上浮山前。浮山前更高级一些。

闲言表过，转入正题。蒋雨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普通家庭的出身，有其可信度：比起浮山前，整个浮山后确实是普通社区；浮山后那么大，必定是普通家庭聚集地，若非普通家庭而能聚居成巨型社区，那么青岛将是世界第一名望之城。所以，蒋雨融说的话当是小时候的印象，逻辑上不算错。

住进浮山后小区的人，实实在在地讲，虽比不上浮山前，却也属于中上水准，毕竟大多数房子售予全国各地的能干之辈。

照这么看，蒋雨融家到底是普通之家还是富贵之家？关键在于参照系。上述参照系有浮山前，有能干之人群。这次舆论之中，参照系纷纷取全中国的平均线。青岛在中国，财富水准肯定偏前一些，以全中国的平均线为标准，蒋雨融的话自然就有些不可靠；若以蒋雨融小时候的印象来说，浮山后不如浮山前，浮山后里藏龙卧虎，她家也是一般般，就没有说谎。

在蒋家是普通人家一事上，蒋雨融不算说谎，因为她从小到大已形成固定参照系。若说起65中有霸凌，我提个浅见。蒋雨融亲口说遭霸凌时在荒野，恐怕很难有条件实现。浮山后小区那么大，恨不得盖到天边，怎么舍得剩下荒地給学生们闲打架。别说浮山后没有荒野，东西南北继续各走五公里都不会有荒野；倒是可以见海，然而又没说海上霸凌。青岛虽然多山，浮山在小区里，然而浮山已经成为公园，就算霸凌者拖人进山，山口也有居民还有纷纷路人，夜里路灯全中国从来不灭。

在一个人口密度极大的城市亚中心，誰都很难拖进荒野施霸凌。但是，世上能干之人混居一区，同学充满多样性，所以竞争压力会大起来，摩擦会多起来，甚至感到明显排挤。蒋父时任青岛绿发会主任，应该是副处。这个位置上的人自己会踌躇满志，外人却又不当盘什么好菜。我猜想，蒋同学所谓的霸凌，其实是不如意，各路能人之家的孩子不合己意，久之以为霸凌。这是我的猜测，没有实据，只有一点心理依据。心理依据来自她的演讲稿文本。文本已见我前面分析，总之不能知行合一，明明自称是个长期公益实践志愿者，而演讲主体却是虚拟排比句。If凡四见，大败笔哉，说明蒋同学空想多于体验，她是一个敏感的人，又有离异家庭日积月累些负面情绪，会不会潜意识里增加自己的压力，以至于她自称抑郁？于是一些正常尺度的压力与竞争也会上纲为霸凌吧。好比林黛玉一身多愁善感的病，贾母，凤姐，宝玉以及贾府上下惜她爱她，她还写诗曰“风刀霜剑严相逼”，“质本洁来还洁去”。

若果如此，则教育界当反思在变化高速而多端的社会里如何加强学生的心理建设。学校，家庭，社会，乃至制度，皆须著意与著力。

徐公孰

2，哈佛

哈佛毕业典礼演讲稿，在毕业前的一两个月里，经过合乎校方程序的多轮选拔与淘汰，选定众多选手中脱颖而出者。一两个月的层层选拔，最终将自称长期公益实践的蒋雨融选定为毕业代表，而演讲里的所谓实践体验不过是洗衣机跨国使用指南，主旨尽是虚拟排比句，怎不令人好生惊讶于哈佛的水准，其知识，审美和价值观有负盛名。随之演讲经过主流媒体有选择地传播，蒋雨融的形象拟定于自立，自律，自强；可惜当今新媒体发达，普天下的事情皆即时共享，人人得以自己的眼睛审视事情真相，而非层层反刍与修饰，于是一夜反转，一个完全不同的形象和音调跌宕于舆论的漩涡。哈佛，与蒋雨融同时栽跟头。

后知后觉地浏览这场舆论，我认识到：蒋雨融高中以后就在西方上大学，工作，及至现在哈佛大学肯尼迪政治学院研究生毕业，接触数十个国家的很多同学和老师，但是我不认为哈佛教会她具备国际视野，虽然表面上是。

她不了解自己的传统文化，这一点导致在文化上她不不具备中国传统；她对西方文化的学习，也是过犹不及，个人主义太高调，短短一个演讲，口口声声是I与ME，自始至终不见对老师与同学致意敬礼，事后埋汰父母离异母校霸凌。小家不睦，中学不和，大学无礼，然则演讲主题却是humanity 与humanism，要么是她太有些不拘小节，要么是哈佛在灌输片面而单调的价值观。

国际视野的本质是，文化上有比较鉴别，行动上能协调融汇，个人气度上是兼容并蓄。蒋雨融的演讲，表明哈佛只教人处处争高下，欲以西来的主义取代东方的伦理，已不是文化交流而是单向文化施洗，而受洗者只在言辞上与逻辑上夸口，实际上无以躬行与立足。

没有比较，融汇与兼收并蓄的开放胸怀，学生无论学什么，最终容易堕入无根柢的工具论；没有比较，融汇与百花齐放的开放格局，学校无论教什么，骨子里难逃文化殖民主义之嫌；学校与学生皆不可能进乎技矣。

徐公孰

3，理性

事缓则圆，话缓则全，人缓则安。所谓理性，消极地说其实就是缓一时，而已。

然而当今世风，催人抢半步。无论何事，常恐输一口气，不管何时，唯争出一头地。当今各种社交平台，算法推荐，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于流量，万类谈天不自由于理性。

流量不是有情物。最好不引此类风头。一旦舆论风兴：心宜明而诚，话宜缓而稀，叙事宜直而全。平时立得住，急时行得稳。

徐公孰

4，附录

哈佛演讲的文本分析

蒋同学的演讲，时长约五分钟吧，我没有听完：第一次结束在三个If 排比句上，不忍闻；第二次硬撑过三个If句，却又听到两个But，如见Bug。及至听至If we still believe in a shared future，实在架不住。从行文上，到语感上，三IF虚拟排比是最大的败笔，而If we still believe in a shared future里四见IF，则雪上加霜，难消难化矣。浮夸的虚拟语气难掩自诩长期公益实践而实无躬践的贫乏。

第二个败笔是两个BUT。名义与形式上的空转，实际上更加重文章的空洞性，更显叙事铺张的苍白。

第三个比较大的瑕疵是“Spinning Ghost Mode”。应该也是小蒋同学圈里的哏儿，贯彻演讲首尾，是一个比较好的创意，可惜没有铺垫好，导致这个文眼并未有力地串起全篇。

英文演讲，最根本的力量在于“形合”(Hypotaxis)，三If两But把演讲之气勒得慌，辞气不顺，心气不服，正气不张。尤其要命的是小蒋同学的服饰与语速，纯粹是说汉语的“意合(parataxis)”习惯，不知她的现场听众什么感觉，反正我硬是没有听下去。然后提出文字来，翻译成汉语。发现问题如下：

❶蒋雨融同学的原稿用“我”(me＋I)字太多。个人主义的底色或者浮色太浓。在西方在哈佛，固然这是流行色，却听得我发毛，寒毛凛凛，满篇都是人我对立，道德优越感绷得太紧。翻译成汉语时，我給用力淡化这种对立感与优越感，以使汉语说话的人舒服。

❷蒋同学据说长期志愿实践，行万里路，在江湖之远忧其民。可是呢，IF三见，虚拟排比，皆不见亲身体验，毫无实践之功。民生之苦何其多，何必IF？战争之血何纷纷，何须IF？不自由之泪何其伤，何苦IF？IF重重见于演讲，表明演讲者不能近身取譬，以其缺乏实践之躬。

❸蒋同学的演讲，无一迹一痕表现出自己的学养来，所学政治学，不见政治学理，所读经济学，未有经济学力，满篇都在虚拟道德直觉，浮夸道德优越。徒引言辞之争，终陷意气用事。

徐公孰

吃饭前再写一篇，假装自己遇到物议纷纷时会知道怎么办

薄荷味

分析的细腻，都是精粹

薄荷味

这段时间忙些，没关注这件事，知道的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