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无蕊 于 2025-6-10 17:45 编辑
芒种
无关农事的芒种心情挺复杂的。
高考中考,一个刚完一个在一周后,皆在芒种,似麦已收,似稻将种。翻垦的田里上了水,水面嵌着块壤插着麦茬,如万千岛屿万千枯木迷住了风魂,令细碎的水泊整成一镜,世界倒向其中,更见空阔。泥与云这样亲密,水由河底越过田埂,潜行着,从干渴半载的大地深处沁出来,醉饱,软烂,清浅,静寂,洪荒,圣洁,是归零后的重启,将一年劈着两熟。给人生早期的大事安排这个时节,非巧合吧。
这时节,绿滥如海,连天遍野,花隐如沫,不成气候,只零零星星夺目。花叶相衬而相杀,看那最红不过的石榴,也只于细叶间透寂寞,它开了多久,还将多久,都失了答案,不是不关注,花与人都被绿入岁月深处。
广玉兰也如是,素瓣若非积雨跌落,谁能拾取那缕芳华,令人想见早春的玉兰盛夏的荷,只想不起当面的它,开在太高处,开在太深的绿,树头与地面的距离,零落只一瞬,瞬间就挥别了青春。
凌霄也如是,落地才成一片,不知道它开得好好的,为什么落,整朵坠下来,精神抖擞地仍能绽放很久,专为这一聚首么。
夹竹桃也如是,落花一层暗淡为泥,一层又鲜明覆去,千零万落不生丝毫衰残,花时居一年之中,不见首,不见尾,不见怜。
女贞的碎花也开开落落,气息比香樟淡,更近于木质,我很喜欢这种没什么味道的气味,无可喜处,无可恼处,亦非乌有,是我心向往之的存在。
木槿是初开,紫薇是初开,大约开到夏末也未必完结,初见只眼一亮,觉某个时辰到了,亦不甚惜。
以上,以其皆为木本吧,远比人身坚牢,相对相形,我才是柔弱的一朵花,但愿树木不嫌其丑吧。
隔渠见过一束蜀葵,腰身笔直,花色纯白,娇好清凉。每晚散步经过,都需看它两眼,只不驻足,那花或上或下,每天都是新的,隔渠的好处即此,素妆鲜洁的她,立于谁家院边,似有主,似无主,看去的那两眼因此难可定论,因此你侬我侬。
自家院中的睡莲开了一朵,收了,又开一朵,开在两尺高一只缸里,极易俯其心香。静水说那花形色有错,取影告诉卖家,秒退全款。这计较我知无妨,睡莲知之或恐受伤。
后墙根,玉簪也开了,花枝比昨年高硕,近日多雨,静水立了根杆扶持之,今早看,仿佛昨夜的一场雨尽垂在簪上。花簪玉,玉簪雨,玲珑到难以承受。
桌上两朵栀子是从前邻篱上含苞掐取的,养于小瓶,花苞低首初绽,满屋清香。三人围桌而饭,栀子当于西面,聊及下周因中考放假两天,我忽然冒出句:毕业季,栀子香。桃桃停箸望我。我说:明年这个时候,你中考完,也就毕业了呀。桃桃眼中的疑惑瞬间冰释,散作一脸的凝重。
栀子香不当如此凝重,也非碰巧吧,这时节,舍此气息,以何慰得这少年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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