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母亲说想我了,我便请了假回新疆去探望她。正赶上老妈新冠阳了,陪她去打了几天盐水,可能我回去的少,抑或疾病让她感觉虚弱,那几天她常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话不是很多,搞得我都不敢承接她的目光。
母亲病好后,我也要走了。走前那日,坐在床上和母亲闲话,她问:你去甘南看啥?“看山水,溜达”。我回答。她说:好,趁着能动,喜欢干什么,就去做吧。然后又说:我给你样东西做念想吧。我说:不要,你就是我最大的念想,我不想拿着东西念想......
母亲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破旧的铁盒子,我打着哈哈:这是你的百宝箱吧?是不是每个母亲都有一个百宝箱啊。眼前就像一帧帧涌来的电影镜头:年迈的老母亲在柜前佝偻着身子,仿佛正费力地打捞着沉没于时间深处的珍宝。斑驳的生锈的盒子拿出来,盒盖子却好久打不开。中午的阳光射过南窗,照着白发的老母亲和一样一样拿出来的宝贝物件:户口本,父就诊卡、身份证,我来南方第二年给她买的诸暨的珍珠项,她带大的弟弟的女儿小时候给她的塑料戒指和工作后第一年给她买的一个银戒指,哥哥的儿子小时候扯断的项链,还有姐姐妹妹给母亲买的各类银手镯、玉项链首饰……我拎起那年我从普陀山请回来给中风后的父亲锻炼手指头灵活性的绿檀念珠,他那时很喜欢,天天捏在手里,这时候看珠子已经被他摩挲得油亮,我说那年父亲去世我还以为珠子给他带去了。母亲说她就留了父亲这个东西,上面有他的温度……很多合影旧照片,甚至,我还看到了我结婚那天的一张照片,结婚的时候我是自己把自己嫁了,新疆的家人都没参加,结完婚我寄了照片回家。还有儿子小时候我寄回家的一张照片,照片已经泛黄,她一直放着。她说她觉得对不起我,放我一个人走那么远还一个人出嫁,她说她一直觉得我还是离开家的二十来岁,不曾想到我也会年过半百……她拿一样说一样,什么人给的,什么时间的,那时家里的事情……那个中午,絮絮叨叨的母亲恍如久远记忆的守护者,细数着那些最舍不得割舍的时光。
“你表哥当年在乌鲁木齐做玉石生意,送给我的,这串项链我给你吧,以后做个念想。”母亲从盒子底拿出来递给我的这串温润的玉石项链,我看着面熟,是有那么两年回家看到母亲戴着一串和田玉籽料项链,母亲不懂玉石,她觉得表哥给她的应该不会差,那年身边人去新疆看他们,她也是把表哥给父亲的玉扳指当好东西给了身边人。她还是带着忐忑问我:你喜欢这串项链不?你表哥给的,应该挺好的。怎么不喜欢呢!怎么能不好呢!我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珠子的一霎,玉石微凉透入肌肤……这一串在河床深处经千百万年冲刷,才留下的最坚实最温润的心子,每一粒上都饱含了母亲那我不敢抬头承接的目光。
今早,我戴上了母亲给我的这串项链,玉珠贴肤,初感微凉,终化暖流——这暖,是从母亲身上传递出来的温度,是母亲对我无尽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