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仿丰子恺
巷口有两棵树:一棵是香樟,巍巍然如华盖;一棵是冬青,矮墩墩似绿墩。夏日里,樟树投下好大一片阴凉,过路人都爱在树下歇脚。那冬青虽也青翠,却少有人驻足。小儿女们玩耍时,总要攀爬樟树粗壮的枝干,对那冬青不过随手掐片叶子吹个响哨罢了。
看似樟树占尽风光,谁知去岁台风过境,樟树因树大招风,竟被连根拔起。那冬青因伏地而生,反得保全。今春再看,老樟树坑里已补种新苗,嫩生生的尚未成荫;而冬青经过一冬积蓄,倒长得越发浑圆可喜了。
人间强弱,何尝不是如此?看似分明,实则暗藏玄机。
街头常见坐轿的与抬轿的。坐轿者衣冠楚楚,抬轿者汗流浃背。人人皆道坐轿的强,抬轿的弱。然细思之:坐轿的离了抬轿的,寸步难行;抬轿的离了坐轿的,不过换副肩膀吃饭。强中有弱,弱中有强,恰似阴阳鱼般旋转不休。
我见过深宅大院里的姨太太,锦衣玉食却终日以泪洗面;也见过巷尾卖馄饨的夫妇,粗茶淡饭却笑声明朗。强弱岂是金银权势所能丈量?心牢最是难破,有些人看似困在方寸之地,精神却遨游天地;有些人行遍万里路,心思仍困在方寸之间。
昔年读《庄子》,见“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之语,始悟显露者易损,藏拙者常全。强梁者不得其死,柔弱者生之徒,古人早已道破天机。你看那水最软,滴穿巨石;齿最硬,先舌而亡。
今人常论强势弱势,往往执著于表象。富人愁遗产分配,穷人忧明日炊米,各有各的难处。强群弱群之说,好比说左手是强手,右手是弱手——却不知双手原属一身,相帮相扶才能成事。
真正的大智慧,是知强守弱。好比那老练的船公,顺水时使桨,逆水时使篙,从不说水弱船强。天地间本无绝对强弱,唯有相处之道。强势者知谦退,是谓明强;弱势者能自立,是谓真强。
暮色渐合时,见蚂蚁搬食过路。大人们步履匆匆,从不在意脚下微物。倒是稚子蹲身相让,口中念念有词:“蚂蚁哥哥慢慢走。”——强弱之势,仁心化之,此岂非人间最美的风景?(deepsee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