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无虞 长安常安
父亲又一次给我打电话,让我赶回去一趟,有后事要交代。这话我已经听了好几年了,无非就是他百年之后埋在哪里,葬事从简,母亲怎么安排?我打趣他,是不是私藏有百万存款,非要我回去是想悄悄给我?父亲见我没个正形有些恼了,开始历数我的不是。说我懒惰成型,母亲若是跟着我必定受罪,一把年纪了还得伺候我。我也是脑袋一瞬间抽筋居然没顺着他来,我懒怎么啦,这么多孩子母亲绝对会选跟着我。父亲一时间语塞,说了一句我们有儿子。你儿子管过你们吗?父亲很生气,你看着办我没几天活了,电话挂了。
我们姐妹四个,大姐孝顺勤快。做饭洗衣拖地带娃全包,父亲这几年进出医院基本上是她没日没夜的伺候,从无怨言。我是老二,算是被家里人宠大的,家务事基本上没插过手。性格比较散漫温和,家族里的亲人都说我明事理,不爱计较。老三我妹王熙凤式大姐大,雷厉风行敢说敢当做事泼辣,娘家基本上她做主。老四我弟,典型甩手掌柜,无责任感无担当,只管自己吃喝玩乐的逍遥派。
我们几姊妹之间,争争吵吵也有,但从不放在心上生气。经济上互帮互助也不计较得失。我妹是最爱数落我,很少叫我姐,哪哪都看不上我。但她最爱给我买衣服买吃的。总是嫌弃我穿便宜货,也不管我喜欢不喜欢,一换季就给我送一大包来。
我喜欢拍照记录生活,四姊妹的照片,配上一句这是父母留给我的最大财富。是我最爱晒的朋友圈。
第二天父亲还是被送进医院。我有些懊悔,小心翼翼给姐打电话询问病情,不敢打给妹妹必定会得一顿责怪。没成想她就在旁边,抢过电话像端了个机关枪噼噼啪啪的对我一阵教训,我心虚,要不我赶回来伺候?你是会伺候人的样?我妹刀子嘴豆腐心。
心脏衰竭,跟油灯一样一点一点熄灭,听天由命的病。医生说吃喝喝好吧,尽量满足他的愿望,不留遗憾。
重男轻女一直是个永恒的话题。尽管十里乡亲都说父亲的命是我们三个女儿撑托延续的几年,但他心里渴望的担心的还是他的儿子。我们心知肚明他的遗憾是什么,他始终是不快乐的,可我们无能为力。
父亲一辈三弟兄没有女姊妹。现今只剩父亲一人在世。一共养育了十个孩子儿女对半,堂兄堂姐都对父亲很恭敬,隔三差五送吃的过来。有个很奇怪的现象是,五个男丁都婚姻不幸福,个个都是走了三四道婚姻,但家庭经济都很好,高楼大厦豪车出入在当地不输任何人。反倒是嫁出去的五个女子家庭都比较圆满。
我弟的三次婚姻,留下两个孩子。因为年幼都判给女方带走了。父亲最大的愿望是想见见孙子。大概是弟弟弟媳之间怨恨太深,第一任弟媳拉黑了我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生死不让我们见孩子。那时候家庭条件好,置办的房产好几处,偌大个长沙城,我们根本不知道她带着孩子住在哪里?想尽千方百计见不到,一晃十五年没见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上个星期天,第一任弟媳突然把我妹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说带孩子来看看爷爷奶奶,这真是天大的喜讯。我这边没有提前安排走不开,妹妹全程给我直播,当年三岁小孩已经长成一米八的帅小伙了。大宝,二姑妈还有印象吗?小孩茫然的望着镜头里的我,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十几年了啊,一眼就有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好神奇的血脉亲情啊。
妹妹又哭又笑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大型认亲现场,第三任弟媳也带孩子来了,凑巧都遇到一起了。我问父亲高兴吗?高兴啊,还要母亲赶快去取钱呢,准备一人先给一万。
父亲的病房里,哭过笑过,几任弟媳的豁达,所有的恩怨随着时间都轻描淡写了。
父亲的心病已了,容光焕发,第二天就嚷着要出院回家。
愿余生家人,岁岁无虞 长安常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