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4-1 07:40 编辑
落寞联珠洞
(与科幻世界里的UFO相类)
一
闻知联珠洞久矣,一直思量着抽闲一访,更有多次曾于山谷山径间寻寻觅觅,终因不辨方向不识路径遗憾而归。
踏上联珠路,躅行半日,前路倏忽为竹篱、铁网所挡,左拐拐三里不见上山路,右绕绕五里问讯答已过。回头再探,错落山坡间,山居依旧、炊烟依旧、狗吠依旧、繁花依旧、竹林茶园依旧,我亦迷路依旧,惟有莞尔。
有资料称:“联珠洞:位于兴福寺后山一里许半山腰。”就认准方位按图索骥细细爬梳,在山脚左近徜徉徘徊,可是,见到的只是数片肃穆的墓园和安谧的竹林。墓园广大,苍松翠柏间,诸墓密密麻麻、布排规整,一律都修葺得十分考究,碑材高档,加工精致,碑面字迹清楚、漆字醒目,“先考”、“先妣”名讳凿凿。墓园由山坡一直向山腰延伸,不知终点在何方,独自走在里面颇是冷森。竹林纵深,却由竹篱、钢网重重围裹,可望而不可即,声声鸟鸣汇聚起此起彼伏的一片海洋。总是愈行愈疑:“兴福路与联珠路,于虞山北路上至少相隔了七八里”、“ 兴福寺后山一里许?是投影间距还是山路长度?”直教人云中雾中,难得要领,疑到极点,只得半道折返。
忍不住,就去向同事们打听,可是,可是,这些土生土长于虞山脚下的同事们,竟亦无一人去过联珠洞,N次方的不可思议。或者,1260公顷虞山山林,名迹胜景,星罗棋布,数不胜数,一些孤景,尤其是不收门票的孤景,也就应了“猪多肉贱”这一句俚语俗话,难免就被PK去了一边,自然就不会有“有关部门”和“有关人士”于路口设置指引标识了。
想起去年的六七月间,曾与宁雨轩两人开车上山,泊车于小石洞上方之山腰公路,在虞山西北岭青龙岗一带梭寻巫咸冈,梭寻了半日也是一无所得,只好怀揣着深深的不舍悻悻下山(作者注:巫咸,商周名相)。
闻知联珠洞久矣,只因为在印象中,此洞曾是一个经典的红色据点,还是王四糯米桂花酒的水源,是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应当不会太过冷落,应当值得一顾。1928年7月8日,中共常熟县第一次党员代表大会在此举行,同年8月,这里又召开了锡(无锡)、澄(江阴)、虞(常熟)军事武装与秋收暴动部署、协调会,1929年10月20日,中共常熟县第二次党员代表大会在此举行,“正式选举成立了中共常熟县委。”1937年11月19日,日军进占常熟城,第2天,派兵进山搜捕残余驻军,时驻守联珠洞之国军第44师官兵早已奉命撤退,却有3名士卒于撤离途中偷偷遛回了阵地,利用事先偷藏的弹药严阵以待,于是,持续战斗数小时,毙敌十数名,最后因寡不敌众全部战死于联珠洞中。此3名士卒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埋骨何处,从来就无人知晓。想当年,若国人,尤其是军人,个个如这3名士卒一般,抱了赴死的决心和勇气与敌战斗,日寇必不敢冒然出兵进犯,锦绣河山必不致落入敌手。问世间谁是真正的英雄,此等无名氏也!日后若赴此间,莫忘默哀致敬。
既然不辨方向不识路径,就权将萌思潜伏心底。来日方长,终有得偿夙愿的那一天。
二
且说前天午后,同事秀秀忽敲我肩:“上山走走?”“带你逛下联珠洞?”“我昨天才瞎摸瞎闯摸去。”心头不由一阵狂喜,赶忙取了一纸一笔一相机,吆五喝六叫了帅哥强强、美女悦悦一路伴行。
由临时办公地原市七中出发,驱车泊于兴福寺前,轻步欢语,拾级登山,不问不闻,惟是紧跟,径自趋近了桂香园。“这到底是去哪哇?”我正兀自狐疑,只听秀秀道:“现在向北拐,大约六七里,便到了。”
还有六七里?那么远?!呵,秀秀领大家绕了诺大一个圈子了,一定是!至此,我已明白,“山中才一里”,直有“天上方一日”之妙。也许,走些弯路,并非一定是坏事,甚或反是好事哩。
这是一条狭长、起伏、弯曲、人迹罕至的原始山路,尺半宽,路面尽用本山碎石、块石与条石铺就,石缝间或立或卧着许多山草,一些山草,开着、谢着花朵,散布着若有若无的芳香,最宜两人牵手并行。道路的两旁,倚路而植的是两行手腕粗、膝弯高的茶树,这些茶树,看上去已很有些年头,不是什么嫁接的优质高产品种,是土生土长的本山家茶,据说,这种茶特别苦,也特别耐喝、特别解渴。我由茶树之上采得了一大把茶果,剥开,里面尽是已经熟透了的成双的茶籽,娇小、浑圆、晶亮、咖啡色。或许,曾经,此路是条山间要道,兴福禅寺的古代高僧,经常会走这条细碎小径,去向联珠洞面壁参禅,联珠洞左近的善男信女,经常会走这条茶香僻道,去向兴福禅寺求佛祈福,当然,这道上,也断不会少了沐春追梦、踏雪探梅的公子小姐。长长的这条山路,何人开辟?何人筑就?形成这条山路,该花费了多少时日、多少银两?引人遐想。这是一条可以尽情怀古的原始山道。
(茶香僻道)
又拐了一个弯,秀秀立停,挥臂指道:“喏,看到那一排房子了吗?联珠洞就在那房子左前的上山路口。”
于是,加快步伐,直扑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当然是洞口了,洞口装了一副杂木竹门,半开半掩着,杂木和竹条皆落满了霉斑与尘埃,一副脏兮兮的样子,门内门外,枯枝杂陈,败叶一地,洞门挂了一张残损的蛛网,洞口右侧外壁,中央部位恍有刻字,已颜色褪尽、漫漶不清,细观,乃近代杰出政治家、国民党元老、红军总司令朱德之恩师李根源老先生之题额“联珠洞”三字,字体滋润而遒劲,十分耐看,然而,“珠”字上方的石上,却赫然长了一个毛虫蛋。
一切的一切,皆显示着联珠洞处在人们的不顾不问中,已走向了零落、走向了败损、走向了湮没。同事们瞄了一眼,竟自绕过了此洞,继续去向了高处。
任怎样破落荒凉、怎样不堪入目,无论如何,当然得入洞。没人陪伴似乎反是好事,正好可以尽个人兴趣细细感摹、细细体会。
洞室并不阴暗,原来此洞洞顶有洞,是个套洞。阳光自洞顶之洞灌入,使得整洞的构造与光影,就与科幻世界里的UFO相类。犹在洞口,就有许多“滴嗒”、“丁咚”、“淅沥”、“唧切”各种不同的滴水之声入耳,如吟如歌,遁声望去,洞顶之洞的北半缘滴水成帘,水帘在暗与亮、冷与暖的交织中生出些许淡白岚烟,梦幻缥缈,超凡入圣。然而,环顾洞室地面,却是触目叫苦:四处乱石,遍地残叶、枯枝、塑料袋、废报纸、食品盒,甚至还有一口破水缸、两只碎酒瓮、一副乞儿宿夜的木板床、几堆寒夜取暖的灰烬。好想好想停留几天,来做一些整理清洁的工作,可是,搬了十几块乱石,却发现工程浩大,决非一个偶访的游人一人可为。且不去计较这些有损游兴的物事,继续去观察、发现和观赏:洞高三米许,宽十余米,深十五六米,可容百余人;洞壁微有凹凸,苔衣绵连,构成千姿百态的云纹;洞顶之洞,直径半米,圆得规整,让人联想起中秋之月、古井密藏;洞内空间,酷肖药王葫芦,嘴在入口处,底在深幽处;整洞亦洞亦屋亦堡,洞者,洞天之洞,屋者,远祖之屋,堡
者,御侮之堡;全部洞室,自然分做前厅、中厅、承珠台、阅经室、又一楼、天泉潭与妆镜潭七个部分。
(“珠”字上方的石上,赫然长了一个毛虫蛋)
妆镜潭位于洞口左前侧,系一椭圆形积水潭,水清见底,波澜不兴,其上山崖,巧构成廊房,遮覆镜潭,阻其山野落叶跌于潭;前厅位于洞口右前侧,地势平坦,可以安放八仙桌和弈棋台;承珠台在妆镜潭之后,前厅之左,承珠台与前厅、中厅由一截直角形半人高石墙分隔,洞顶之洞滴下的山泉,尽落承珠台,承珠台鲜碧一片,乃是蓬蓬勃勃的几方青苔;紧挨承珠台的前厅一角,便是天泉潭,承珠台承接的山泉,渗过石墙,汇于此潭,又,因洞顶之洞东北侧顶壁略微低些,下滴之水便有少部沿着顶壁向下蔓延,蔓延至天泉潭上方时,顶壁却突然爬高,于是,蔓延过来的水滴便无处可往,便直落此潭, (清泉石上流)
(文革期间的“移风易俗”式民居)
洞中清脆的主旋律——“丁咚”之声主要源于此景;承珠台与前厅的后面,即是中厅,中厅平伏而畅扬,适于歌舞宴饮;中厅偏左底部,兀卧一巨石,巨石之后,又成一室,因巨石酷似木鱼,又有水滴不紧不慢滴于上,我便将此室名之“阅经室”;木鱼石之侧、阅经室之右,下部为三尺高山体,上部竟又是一座洞中之洞、室中之室,是又一楼也。(作者注:这些名称,皆非现成名称,为作者作此文时临时杜撰。)
如此景观,紧凑巧妙,鬼斧神工,玩享半日,诚不愿辞别。
出洞,登临洞上,溯联珠源流。泉,源出于半丈外山缝,“清泉石上流”,流入洞顶之洞。联珠洞为联珠涧的起始之端。
忽思及洞之何来?联想起虞山之上老石洞、小石洞、石屋洞诸洞,皆在半山腰,惜没有专业人士上心,来测一测是否皆在同一海拔高度上。如若皆在同一海拔高度上,那么,似乎就可以端定,这些洞皆为海浪冲涮山体形成。万年之前,长江入海口在镇江一带,虞山孤立于茫茫大海之中。如这些洞的确是为海浪冲涮山体形成,其科研意义就非同小可——当年的海平面竟是如此之高,这可引出多少科学课题!
游这联珠洞,居然游出了痴人说梦来。读者毋笑我。我以为,这恰是旅游之所以深蕴魅力的所在之一。
三
在茶香僻道上看到的那一排房子,坐落在联珠洞侧下那一片不足一亩地的平坡上,远望的时候,画面颇是生动,颇是舒心, “白云生处有人家”,给人以“世外桃园”的静美视觉,可是,此刻近观,心情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门户紧闭、层高低矮、墙体斑驳、窗牖腐朽、屋顶一半是黄洋瓦一半是小青瓦,窥探室内,蛛网成阵,积灰成垢,破衣旧袜零落,断腿桌椅斜卧,竟是一座无人居住的废弃空屋。这感觉,就如看到有人在砸一件宋窑名
(珠联璧合)
瓷,心脏一下子就从背心揪出了胸腔,痛苦痛悲痛失魂魄,也如于宽阔平坦的高速公路上突遇了一排并排而行的老得掉牙的手扶拖拉机,它们声嘶力竭地吼叫,机件哐啷哐啷碰擦,一路摇晃,一路颠簸,一路哮喘,一路爬行,让你无法退避,也无法超越,只有万般无奈地跟在它们的后边,令人不爽到极点。
我以为,这里的确是宜于建几间屋宇的,但决不能是这一种上世纪七十年代“移风易俗式”的简陋民居,与其留着这些“移风易俗式”,莫如搭一座竹木茶亭,或者莫如是一片空地。“移风易俗式”在此,大煞风景,大坏风水。事实上,这里古来就有建筑,“移风易俗式”右侧的空地上,现在是一畦栽了五株桃树的果园,旧时却是一座袖珍型的尼姑庵,圆月檐翼,菩提掩映,修竹摇曳,檀香飘渺逸,庵名就叫“联珠庵”。联珠庵虽小,却是联珠洞的标志性建筑,曾经闻名遐迩。
朋友黑雪告诉我,其实,“移风易俗式”里也有美丽故事:不多几年前,这座“移风易俗式”,曾经是一对老态龙钟的山民夫妇的家,他们用天泉潭水酿酒、烹茶、浇园,每年种很多很多的油菜、蚕豆、黄瓜,养几十只公鸡母鸡,还养一条唤做小黑的草狗,更种无数株黑绿的本山茶树,他们家的墙上,挂了七八把灭火磕耙,随时预备应对森林火险,粮食则由儿女定期不定期捎来,有时也有好心的老游客送一些,黑雪本人就曾背了十余斤“吭哧、吭哧”上来。据传,这一对夫妇,并非元配,两人就在联珠洞内偶然邂逅,座谈闲聊几个钟头后就贴胸相拥,三天后便冲破了各自儿女的强烈反对,相约“私奔”,于这“移风易俗式”内眠作一处,合做了一家,此时,两人皆已过了七十了。一对白发皓首,远离尘嚣,彼此扶持,憩息于幽溟山居,共对翠谷清泉,聆听空谷鸟语,仰望星海圆月,平视启明云霞,俯看灿烂夕照,煤油灯的光芒里,我的眼中只有你。不禁羡慕起这一对老者的勇气来,更妒忌他们的福气。
山风山雾里、丽春丽冬里,一双神仙在歌唱,在舞蹈。
试阖一双眼,多少人物相形见绌。
勇气是种子,福气是果实。
人间处处有传奇。
“移风易俗式”里的浪漫故事,还在延续么?老公公、老婆婆,你们如今安好么?独自面对着这一座破落的空屋,我的心中装满了莫名的落寞。
四
上来的时候,绕了一个大圈子,——正因为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才踏足了那条古意深深的茶香僻道,没添丝毫懊恼,反生几分庆幸。回顾曾经走过的那些坎坷、那些曲折,甚或陌路死巷、断桥绝路,其实无错,其实无怨。可是,这回下山,一定得走捷径了。捷径何在?傍涧而行可也。高山流水,奔夺而去,摧枯拉朽,直下平原。
告别同事,傍涧而行。路边的山石上,忽见一纸平铺于上,纸面朝天,极目两行大字:“好山好水好地方,如此名胜为何荒废?——野田散人沈”,哈,英雄所见略同,赶紧用相机抓拍下来。然而,我终究相信,这里断不会永久荒废下去:至少至少,联珠洞为“虞山第一石屋”;至少至少,联珠洞是常熟的“嘉兴南湖”。
下山路依偎着联珠涧蜿蜒而下,林木森森,涧水淙淙,松风瑟瑟,鸟语啾啾,花香阵阵。山,毕竟是小山,道路并不崎岖,并不险恶。
天宽地广,曲径通幽,独行其间,身轻如燕。想蹦跳尽管蹦跳,想吼叫只管吼叫,想舞蹈就来舞蹈,想飞翔或可飞翔。老夫聊发少年狂,何必藏心间,毋需借纸笔。
边观边思,边嬉边行,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如空中一只雀鸟、林间一尾松鼠。突兀间,便闯入了一片墓园。
哦,原来是兴福公墓。前次前来探寻联珠洞,我已闯了进来,惜只行到中途,未能穿越而出继续向上。墓园建在山脚山坡间,松竹环绕,花木扶苏,环境整洁清幽,构筑美观精致,与山上联珠洞的满目破败、一地狼籍恰成鲜明的对照。轻轻摇了摇头。
出墓园前门,镶嵌了“联珠门”三字的联珠洞门楼,高耸于对面。走过去,大门紧锁。
(山石上路人留言之特写照片)
(山脚兴福公墓对面之联珠洞门楼)
大铁锁锈迹累累淋漓尽致,似乎已有数年未曾打开过。目光漫过高高的围墙,探望院中,院内屋宇粉墙黛瓦,檐翼勾心斗角,皆若隐若现于密密古木中,不知是否别有通道通其中。
顺着道路的走向向左拐了一道弯,这地方熟透了,原来是地震台和种禽场。二十多年前,刚调来常熟不久,就曾因公来过地震台和种禽场,耽过好多天,哪里知道联珠洞竟就在其右后不远处的山腰上?!
五
下得山来,不由自主就写下了“落寞联珠洞”五字,写下了上面四节游记。今日修饰文字,至“洞口右侧外壁,中央部位恍有刻字,已颜色褪尽、漫漶不清,细观,乃近代书法家李根源之题额‘联珠洞’三字。李根源名气很不响,但,瞧这几字写的,却出神入化,颇是不同凡响。”感觉这笔下得很有点草率。李根源其名,我是闻所未闻,岂可凭想象乱写?!
(李根源之联珠洞题额)
于是,就来网络查找资料,“中国通用旅游网”上如是说:“联珠洞,在兴福寺西北面的深崖陡壁间。洞顶有孔,直径半米,山泉从孔中滴洒而下,好象无数珍珠联贯坠落,储在洞内石潭间。洞门有近代书法家李根源题‘联珠洞’三字。”“百度百科网”相关网页如是说:“李根元,祖籍山东,云南腾冲人,近代名士,国民党元老,同盟会首批36名盟员之一,光绪二十四年秀才,公派留学日本,先后毕业于振武学堂与士官学校,与李烈钧、赵恒惕、唐继尧、孙传芳皆同学,1909年为云南讲武堂监督兼步兵科教官,不久升做总办(相当于现在的校长),红军总司令朱德、共和国元帅叶剑英是其高足,武昌起义后,与蔡锷等发动新军响应,成立大汉军政府,任军政总长兼参议院院长,继任云南陆军第二师师长兼国民军总统,后参加‘二次革命’、反对袁世凯称帝、‘护法斗争’等进步活动,袁死,黎元洪继任总统后,先后署任北洋政府陕西省省长、农商总长、代总理之职,1923年,因反对曹锟贿选总统,退出政坛,隐息苏州,新中国成立后,历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西南行政委员会委员、全国政协委员。1965年病逝于北京,朱德亲自为其主持了追悼会,骨灰安葬于苏州近郊藏书小王山。”
(徐悲鸿之《国殇图》局部:执绋者李根源)
一个是并不著名的近代书法家,一个是风云一时的显要政治家(或社会活动家),两者同一人乎?非同一人乎?
显然是同一人。1927年,于右任来游常熟,来意便是赴姑苏探访老友李根源,访常熟只是顺访。于右任访问常熟期间,写下了《与张秉三赵古泥游尚父湖》一诗,诗曰:“尚父湖波荡夕阳,征诛渔钓两难忘。穷羞白发为文士,老羡黄泉作国殇。落叶层层迷去路,横舟缓缓适何方。桂枝如雪枫如血,猛忆关西旧战场。”(注:张秉三,浙江吴兴南浔人,诗人,收藏家;赵古泥,江苏苏州常熟人,著名篆刻家,兼擅书法,又能诗画。)“联珠洞”题额便是李根元应赵古泥之约同游联珠洞后泼墨书就。
关注一番李根源隐居姑苏期间的生平事迹,颇值得咀嚼体味,尽管当代苏州人中已甚少有人知道“李根源”这个人名,但我还是想用“一生何求”这四个字来表达对他的崇敬。
营葬抗日罹难将士:老根老底九十岁左右的老苏州,必不会忘记抗战初期那一件轰动全城的爱国义举,那既是李根元个人的骄傲,也是全苏州人的骄傲:1932年,驻淞沪十九路军与第五军并肩英勇抵抗突袭之日军,伤亡惨重,当时寓居吴中的李根源,怒发冲冠,热血奔涌,联合苏州城内巨绅张一麟,组织人力物力赶赴沪上救死扶伤,并慷慨捐出私有山地献建“英雄冢”,营葬阵亡将士遗骸78具,营葬之日,他与张一麟老人等披麻戴孝、亲自执绋,吴人闻风而来送葬者逾万人,“霜冷灵岩路,披麻送国殇。万人争负土,烈骨满山香。”五年后,“八一三”保卫战爆发,又高唱《大刀进行曲》,牵头殓葬死难将士1200余具,而后,更欲组建“老子军”率队开赴抗日前线。徐悲鸿感其事迹可歌可泣,创作了名画《国殇图》,图中李根源先生之形象栩栩如生。组建“老子军”一事,甚至连文化汉奸胡兰成也悚然动容,写入了他的回忆录《今生今世》中。
致力保护继承吴中文化:李根源寓居苏州14年,踏遍吴郡,搜寻、抢救、记录此间人文、历史、山水与文化资源,所到之处包括灵岩、天平、邓尉、穹隆、天池、尧峰、阳山诸山,考访名人墓葬包括金圣叹、毕沅、申时行、吴梅村、赵宦光、王鏊、唐寅、吴王僚、吴王夫差诸人,摹拓了一大批的珍贵碑拓,撰著了《吴郡西山访古录》五卷,还积极参与了《吴县志》的编纂考订工作。其“对当地山山水水、名胜古迹的了解,比当地人还详细、真切、准确。”
营构穹隆松海文化新景:于隐居地穹隆小王山疏泉凿井,栽松排竹,广集名人手迹,勒石记之,建成小隆中、万松亭、听松亭、湖山堂、卧狮窝、听泉石、灵池、梨云涧、孝经台、吹绿峰等“松海”十景。现在,我们若去小王山岩壁之下游鉴,可以一举赏识到章太炎、于右任、吴昌硕、沈钧儒、张大千、冯玉祥、李烈钧、郑孝胥、周瘦鹃、范烟桥、章士钊、黎元洪、沈钧儒、陈石遗、郑伟业、李学诗、赵古泥、金松岑等200余名名士的手迹刻石。
了解到了这一些,我的脑海便冒出了这样一句话:一个误入了军界、政界的杰出爱国文人。
窃以为,对于李根源,以“近代书法家”这种称谓来引介他,实在是非常非常的欠妥。楚图南称他是“有为有守切时望,亦文亦武胜匹俦”的“乡贤典范”,缪云台说他是“吾滇近代乡先贤中最值得敬佩之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