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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之一
夜覆盖所有河流,覆盖杂色
黑白格外分明
潜伏的蛆正撕咬肠道和世界的轮廓
风迅速卷走声响,黑色浓重
一些心跳被掩埋
一些呼吸飞出心头却线条模糊迅速消失
种过一季的作物,不见成熟而低垂的头颅
蝴蝶飞过春天,飞进一个明眸
梁祝的身体轻盈,翻过岁月的城墙
越过干涸坚硬的田垄,飞过夜晚垒就的墓地
一尾失去河流的鱼儿,它的呼吸凝锁在泥土中
它的明眸里
那个独钓孤独的月亮,那个独享夜色的弯钩
此刻锚住松散游离的心脏
灵魂深陷的沟壑,五行缺水
此刻需要扳动内部引擎
让奔涌的血滴,燃烧的火苗
从一个硝烟弥漫的枪口射向
布满轨迹的星空,方位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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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之二
一声声爆破,从田垄传来
遥远的而清晰,却不曾震破一张耳膜
没有任何一朵花的血液来自心脏
没有任何一个声音源自泥土的疼痛
风吹皱的脸庞像涟漪荡漾的湖面
雨直入眼眸,鱼儿划破我胸口平静的呼吸
如此急促的声响,从树缝深处传来
像裂开的棺木,装满清晰年轮
而眼睛里射出的光芒
多像一团星火,划过深邃的星空
引燃的火焰正热烈燃烧一片荒芜
春天正逐渐干涸、褪色成为夜晚
而我的血液正化为蝴蝶飞入另一个轮回
某年某月某日,河伯一百岁
褶皱的皮肤,干枯的身体,葬于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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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之三
勾动月牙,像小时勾你小手指
轻轻,就可以到达你的视域
所有成熟的誓言飞回原点
化做今夜的流星雨
轻轻,我就闪过你眼眸,明亮而安静
轻轻,我是你放飞的蝴蝶,美丽而遥远
轻轻,那一刻远去,却飞不出你的领地
今夜我就在你的星空里穿行
烟花是一生的虚荣,街灯独自在路上浏览
漂流的车辆,那些单调的往返和重叠的脚步
轻轻,踏过我枯萎的尸骨
一支肋骨的翻身不是复活
那是一尾被流放的鱼,轻轻削入心脏
轻轻,像今晚的月光一样温柔
残断的筋脉未曾脱离
轻轻,谁也无法察觉,这一条分界
左边春天,右边冬季
轻轻,扳动了月牙
就化为蝴蝶飞过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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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之四
摸摸胸口,并未发觉骨折
一颗穿透身体的子弹深知
心头的贫瘠
那些肥沃的稻田源自体内腐朽的器官
夜色浓重,渗透了血液
从胸口开出的玫瑰黑得很纯粹
而恋花的蝴蝶,红的正艳
翻过漆黑的一页,像揭开一个人的伤口
而你望不到伤口,那些新鲜的血肉
早被一颗高速的子弹叼走
它深知一个午夜人灵魂的芯片
它深知一个星球多么惧怕黑洞
它用自己的身体撞开黑夜
流星闪过
那些坠入星球的陨石
酿造的伤口
多像一个圣僧头上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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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之五
一个火山的出口,向着夜晚,向着疲惫而又抛弃睡眠的生灵
他是跳跃的水花,他是返航的树叶
在一次落泪之后,他把自己的身子扎进一块柔韧的淤泥里
化身为一条自由的鱼儿,这裸露的琥珀终将消瘦成为一支利箭
几次三番,岩浆对着天空喷发,而后化为秃山和孤石,日渐老去
热血沸腾的季节,没有一滴水滑入泥土,没有一株小草驻扎湖边
满脑子杂乱的线路,指向一致,而载满思绪的列车处处堵塞
手捧一本破旧的书页,朗诵的诗句都是雨,像绣花针密密麻麻穿过心脏
一声呐喊来自大地深处,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那些井然有序的乐章,那些屹然耸立的楼房,有序地裂开
这些习惯了孤独的星星,瘦弱枯残的骨头,早已埋葬在星际
它们热爱这一声爆破,它们的尸骨可以自私地回到我的眼眶之中
可以在我的眼眶之中,驶入期待许久的那道海湾
那道老旧的疤痕干裂之前,有贝壳和渔歌,有散满欢乐的网
有一个拿着暗哑乐器的老人,夜夜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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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之六
不只一次,花在心脏盛开,那些吮吸血液长大的蓓蕾
它们擅长把一条蛇引入洞口,吞噬即将裂开的愿望
我不会透露一朵花的名字,它来不及长大,来不及成熟
它在一个熟睡的夜晚,轻轻摇落星辰,满天飞雪
这些永不消融的雪花长满棱角,直入眼睑
一湾清澈的泉水,轻轻荡去世界的轮廓
这不是我的梦,我的梦里,溪流正汩汩蔓过开裂的土地
而我正长成一株巨大的榕树,我的同胞正在树下祈祷神的庇佑
而同一首歌,就唱出了盛世,愈合了大地的伤口
当我骑着怪兽回来,谁会知道,躺在床上的病体是真实的自己
我依然软弱无力,瘫痪在一个真实的新闻里抽泣
面前是那一幅不曾更换的卡通,裂缝里钻出新绿
我已辨不清,那一个声音来自哪个方向
心头暗涌的潮汐一浪一浪冲击疲软的沙滩
这万马奔腾的蹄声,正一阵一阵掠走残存的思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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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之七
四月,玉树的叶子被摇落,伴着春天酣睡的声音
飘落的嫩叶,曾是唇边吹奏的笛子
这些未曾睁开眼睛的精灵悠悠然催生南国红豆
雨季错过班车,西南大旱,而雨就如此轻率
洒满我的夜晚,那些闪烁的星星早已回归故里
而杂草丛生的南国,那些芒草轻易地将我娇嫩的皮肤
划出一道深深的疤痕,那些草尖轻易地将我的泪珠锯下
而我依然静坐、淋雨,去不了又离不开的地方
那里的血液与我体内连通,心脏的脉搏保持相同节奏
这些血液,这些红豆,多像射出的子弹,猝不及防
穿透胸膛,泄漏的疼痛,皱了爷爷的眉头
四月二十一日,蜡烛点燃,我的红豆串成佛珠
挂在烛光之前,这些豆豆,这些滑行的山车
带着我穿梭于山岳之间,穿梭于童年与未来之间
从一个现实的出口,与身体接轨,我悄然复活
而耳边响起的声音,不是掠夺的枪,是列车
从心脏缓缓开出,呼吸一阵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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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之八
打开画面,静坐于风沙之中
黄沙吞噬了边界,你视而不见
暗礁披着夜色,多像你悬挂的心跳
你期盼一个宁静的家园,亮着灯笼
清晰的水声一滴一滴落入心田
而眼前的黑色,夹着风声
像奔跑的金龟子瞬间吃光一个肉身
残存的骨架,袒露着一个无血肉的生灵
此刻,看不到一个子弹穿行的痕迹
这具骨架的缝隙足够容纳一个子弹射入
足可容纳一支马刀穿行
那些躺下的尸首不再新鲜
那些肉身炮灰已经循环为植物
而远去的抽泣和重复的炮声弥漫潮汐
那些泛黄的书页,散发着缕缕硝烟
我读到你静坐的沙漠正熊熊烈火
多年以后,你的子民正为你的掠夺
立一座黑色石碑,中间尽是燃烧的焰火
他们举起你生锈的马刀
深深刺入你的身体和另一个国度的子民
而你在风沙中静坐,水声一滴一滴落入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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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之九
兄弟,还像童年那般倔强,我们枪口相对
闭上眼睛,子弹可以同时射穿彼此的心脏
你无悔,我也是,可这中间,你不能,我也是
她是你的妹妹,在我的枪口之前
她是我的爱人,在你的枪口之前
她可以摘落我的伪装,我的身体没有派别
她可以摘落你的服饰,你的胸膛没有落日
她可以轻易地摘掉我们头上的光环
我们就轻易掉入童年,那个单纯的下雨天
两个光着臂膀的小厮在一堆泥里争强
我们是两条身子光滑的鱼儿沾不得一块泥
我们在她焦急的神情里笑嘻嘻
而十年后,我们枪口相对,不再猜拳定输赢
她的泪珠多像当年那场雨,神情慌张而着急
此刻,谁先倒在血泊里,谁将含笑而去
生还的人并未多得一番庆幸和惊喜
你我皆知,这伪装的心里,我们流着一样的血滴
我们的结局就让丛林里的枪声做一次天意的抉择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流着同样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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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之十
该静坐下来,与君观日,听涛
那些无关世界的硝烟,那些无关你我的故事
以及扭曲成大树的枪,通通打结搁置
你不提及冬天,我也不问黑夜
你的长长钓竿直抛悬崖,兄弟钓鸟之心
风知道,云知道
每晚下酒的一碟花生,你一颗颗吞下
直让我的肠胃潮汐翻滚
还需关闭新闻,那些饮弹而尽的杀人魔
和人肉炸弹,让驶往春天的列车冒烟
而你眼中的落日和云霞正熊熊烈火
唯有杜康,能让饥饿的虫子安详
别去,兄弟,此时不适合垂钓夜晚
峰巅没有捷径直达云端
在月亮的眼皮底下
就让你的狮子吼响彻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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