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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4-26 14:41 编辑
心里一直有个遗憾,从与你分别开始:为何你不是我的亲哥哥!
五六岁的时候,我被母亲寄养在大伯家。所谓大伯其实与母亲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相熟里的亲戚,大伯是个高大暴躁的男人,走家窜户地当买货郎,在家的时间很少。大妈则是个温柔秀气的女子,她生有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个乖巧漂亮的女儿,听说母亲工作太忙,要请人带我,便一把揽下了这个差事。
大妈的大儿子上高中,二儿子上初中,第三个儿子与我同校,他上五年级,我上学前班。我叫他小哥哥,小哥哥很厉害:他会用石灰制粉笔、会用手电筒和玻璃片做放映机、会用挂历纸扎漂亮的风筝、还会用塑料布做皮影戏,反正在小小的我心里他就像超人一样神奇得无所不能。
刚到大伯家的时候,我常常哭着闹着要回家、要妈妈,大妈这时就会把我背在背上踱来踱去地轻声安抚。实在哄不住了才会让小哥哥带我去玩儿,她对小哥哥是不放心的,怕他照顾不好我。可是五六岁的年龄正是戏嬉玩耍的年纪,小哥哥新鲜好玩的游戏远远比大妈的背来得有吸引力。小哥哥当然不喜欢带着个小拖油瓶,但是没办法,还好当时乡下,基本上大孩子都得带着小的弟弟妹妹,也就没人笑话了。何况我长得那么好看,黑黑圆圆的大眼睛,小小的嘴巴,粉嫩嫩、胖嘟嘟的像个可爱的洋娃娃。有照片为证的!
大伯承包了屋后的一片板栗林,每当我看到小哥哥鬼鬼祟祟地到楼上拿长竹竿,我就会流着口水马上跟着,怎么赶都不走。小哥哥没法,就又去柴房里拿出挑稻子用的大箩筐。板栗树高大茂盛,小哥哥要先爬到树丫上,然后接过长竹竿把板栗打下来。板栗的外面包着一层坚硬多刺的胄甲,市场上卖的都是去掉了这层刺盔的,如果掉下来的板栗砸到皮肤上会又痛又痒很难受。小哥哥开始打板栗的时候,会先把大箩筐翻过来把我罩在下面,这样我就不会被落下来的板栗伤到。
打下十来个后,小哥哥就不打了。乡下孩子的顽劣也是知了生活艰辛的,这些板栗树除了要上缴承包款还担负着大哥和二哥的学费。打下来的板栗,小哥哥搬起大石头把它们的刺壳砸开,露出或褐色或白色的果实,褐色表示已经成熟了,白色的嫩一些。我们把果实装到衣兜里,收拾好现场,欢天喜地地躲个没人的地方大块朵颐!
村里有一头公养的耕牛,全村人轮流着喂。放牛一般是在放学以后,而且是项集体活动。三五成群的伙伴牵着牛挽着篮子,说说笑笑地、打打闹闹地,找个草肥树壮的山坡上,把牛往树上一栓,该怎么玩怎么玩。大妈是不让我跟着小哥哥去放牛的,山路崎岖,而且坡陡沟深。可是我在地上打着滚地要跟去,大妈只好依了,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小哥哥一定要看好我。
山上除了草多,野果多,还有被开垦来种红薯、土豆、凉薯的野地。小哥哥安排我站在当风处放哨,他和其余的小伙伴则像土刨鼠似的窜到地里,挖出一个个硕大的果实。我如称职的哨兵目不转睛地盯着转角的路口,忽然我发现前面有件花衣服闪来,连忙发出报警信号。可是我太敬业了,伙伴们一听警报全做鸟兽散,一溜烟就不见了,我却只知道顾别人,忘了自己也要跑,是从犯!结果我被那个凶悍的婆姨拎到大妈家。农村里一点一滴的东西都是珍贵,那是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洒汗如雨侍弄来了。而且当时改革开放还未如此深入人心,这些农负产品是换回油、盐、酱、醋、茶的唯一来源。婆姨不罢不休地站在大娘家门口指桑骂槐非要个说法,大娘一直低声下气地赔不是,可后来婆姨越来越得理不饶人,刚好大伯回来了,见有人在家门口撒泼,问了个大概,二话没说,操起把扁担便冲着小哥哥去了,小哥哥一看形势不妙,撒腿就跑。那情景堪称惊心动魄,小哥哥在前面玩命狼奔,逢山过山、逢水过水,大伯在后面穷追不舍、声势浩大。大妈一看知道大伯的牛脾气上来了,也着急了,哭着喊:“算了,算了,不就几个红薯吗,你要把儿子打出个好夕来,我跟你没完!”
可那一大一小哪听得到她说话呀,继续上演惊险警匪追逐片。大妈急坏了,瘫坐到地上,对着婆姨说:“糟蹋了你多少红薯,你到我地里拔去!你先把我儿子给保住了!”婆姨见这架式也怕出事,赶紧喊上两汉子把大伯给拦了下来!
被众人好说好夕的,一顿扁担是不用挨了。可惩罚还是要的,小哥哥被大妈关进了柴房,晚饭也不让吃。我很内疚觉得不该出卖小哥哥,等大妈大伯忙活的时候,偷偷地用大碗装着饭菜去柴房。小哥哥见我来了,飞快地擦了把眼泪,鄙夷地瞪了我一眼,继续做宁死不屈状。我把饭菜从门下面递进去:“给你吃!”小哥哥别过头去不理我,我觉得很委屈,抽泣着哭起来。我去找大妈,让她给我她腰痛时贴的膏药,小哥哥的背上被大伯的扁担打了一道,红肿得老高,一定很疼!
第二天上学,小哥哥没像往常一样牵着我出门。他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我远远地跟着。田埂上有许多挖开放水的沟渠,以前小哥哥会蹲下来背我过去。可是现在我被滞留在一个宽大的水沟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哥哥回头见我没有跟上,迟疑了一会,便折了回来,他像往常一样蹲在我前面,当我趴到他背上时,我听到他倒吸了口冷气,那是昨天的伤口被我弄痛了。他的柔软的棉布衣服带着太阳的香气和汗水的温暖,脑后的头发乌黑短硬,扎在手上有种痒痒的触觉!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从此定格成我生命中清新明亮的底色!
很多年以后,我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离开大妈家的场景。大妈把我揽在怀里里问我:“闺女,长大以后还会记得大妈不?”当时,我很坚定地回答记得。然后我特地跑到小哥哥的面前,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小哥哥,我也会记得你!”是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记得。只是却再也没有相见,也没有电话,没有问候,尽管那个号码被我一翻再翻,我却不知如何开口,来表达心里这份最真最纯的想念!
因为刻骨铭心的珍惜,所以将你们默默放在心底,成就我灵魂温暖安然的归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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