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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前,我们总爱说一句话:多年以后。
多年以后怎么啦?无非是物是人非,无非是感时花溅泪,无非是欲语还休,无非是天凉好个秋。
这样的怀想在当时也许是一种矫情。这样的矫情不过是因为,我们也曾那么年轻,年轻到可以幻想每一个还未来到的日子。
今天,重新走在多年前的老街,走在那些熟悉的角落新鲜的陌生里,我知道,一别之后,许多年真的过去了
今年冬天,阳光很好,成都下了许多年以来的第一场雪,这样的奇迹,让人雀跃却又让人不可置信。
下雪那天,没有风,天冷,是那种干净凛冽的冷,手和脸冰凉,心里却生出一丝暖暖的秘密的快乐,像童年那样有所期待而终于实现的快乐。雪花只飘了一个晚上,次日清晨在树梢稍作停留,转瞬即逝。像所有美好而短暂的事物。
这是一个暖冬,像我的生命渐渐地步入冬天,像我渐渐安详而越发柔和朴素的心境。
许多年过去了,我明白,我已经是生命中的盛年了。
读菲力普.拉金的盛年:这一定是生命的盛年……我闭眼,/仿佛疼痛;的确疼痛,想起/这场哑剧,/关于补偿与消解,/挫败与伪装,事实上,构成了/ 我生命的盛年。
是的,盛年不过是关于补偿和消解,挫败和伪装,也许还有不可言说的疼痛和感伤,不可言说。
村上春树说:我们都是人类,超越国籍、种族和宗教,都只是面对名为体制的坚实高墙的一枚脆弱鸡蛋。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我们都毫无胜算。高墙太高、太坚硬,太冰冷。唯一胜过它的可能性只有来自我们将灵魂结为一体,全心相信每个人的独特和不可取代性所产生的温暖。
是的,人老了,渐渐地和现实妥协,内心的激烈,极致,张狂都被婉转,伪装,平和日益取代,渐渐地知道了敬畏和坚持,渐渐地从怅惘里生出了沉静,渐渐地去理解不可能完全理解的人事,渐渐地学会了和自己的内心寂寞和睦地相处,而不再期待别的什么人。
也许像洁尘说的,到了这个年龄段,才发现,人生这东西,真不好对付。困惑其实一直在,它和我们的成长几乎同步,它是一段一段的不同的困惑,它层出不穷,它疲于应付。后来,渐渐地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其实是不需要答案的,也不需要去解决的,它呈现出来的每一种状态,就是我们生命的真实。
杨葵说:人生之苦,从没有离开我们半步。是的,不一定是苦,也许就是理想和现实,成长和困惑一直不断的挣扎和纠结,只不过,我们不再希望改变世界,不再计较纠缠于结果,学会了去寻找孤独里的力量和快乐,学会了去关注生活中的真趣和细小幸福。
看伊斯坦布尔的时候,我的目光总停留在黑白照片上,那么斑斓的世界,那些丰富饱满的景和物,最后只剩下黑和白。而在黑和白的光影里,记忆恍惚,怀旧的情绪扑面而来。你的眼泪流不下来,忧伤和感动总在交织。一个城市,一条街道和一段历史,一个记忆,却具体又模糊,那些历史上的人都隐去了身份,背景,还有他们的喜怒哀乐的那一刻,最后只有黑和白的背景,只有那些叫做呼愁的小忧伤,和那些建立在废墟之上的颓废的美。
许多年了,我们一路狂奔,偶尔会停下来,偶尔在某个时刻,某个拐角处,回头张望,然后各自离开,各自老去。
我伸出手去,其实我知道,隔着时光,有些距离仿佛远了,有些距离却近了。
现在,我在多年以后,走在一条平常的老街上,走在自己怀旧的心事里,伸出手去,许多年以前这条街上的那些朋友呢?他们在哪里呀,他们都老了吧?圣诞节都快乐吧?可是他们都已经在时光里隐去了身份,背景,还有他们的喜怒哀乐的那一刻,只不过,在多年以后我的怀想里,渐渐地呈现出一种忧伤而沉静的美好来。
纪念那些一起走过的年轻岁月,那些一去不返的好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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