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节即将临近,于是早早的打点行装,偕同儿子,先生一同回到故乡。原本早早准备好的数码相机,笔记本电脑,准备在火车上方便拍摄车窗外的美景,到了却连打开过都不曾有。上了火车,当火车开动时,所有的兴奋与憧憬竟如浮云一般一飘而过。剩下的只是平淡如水的心情。
列车路过了无数个站点,却没有看到心中想要的美景。车窗外,是一片萧条冷落的气氛,黄土地上长着荒芜衰败的枯草,偶有人家走出几个人来在小道上前行。那种过节的气氛荡然无存,一下子说不出的冷清让我很不习惯。到底是什么让如许多的人都已经看淡了过年的气氛,再不如多年前的那种红联张贴,红灯高挂的热闹了?苦苦思索,难觅最佳的答案。
二
2004年我便来到上海工作,其间连续几年都不曾回去过。难得有个春节长假又嫌路上太挤,车费太贵,于是顺理成章的不回去。在上海一呆就是六年,整整六年都不曾回去过。好像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比回家更重要,只有多次出差路过时,才偶尔回家看看,连住一晚都不曾,就匆匆离开。
走时,父母的那种依依不舍的神情溢于言表,车子开动很远了还听见母亲的叮嘱:“煮好的鸡蛋在你的电脑包里……”她的声音早就被列车抛出好远好远,听见后心里一阵心酸,发誓下次出差路过时,早早的完成任务,一定在家多陪陪父母。可是,都未能如愿。
2010年春节,下定决心要回去。早早的就订好了机票带着儿子一同回家探望父母。父亲得知我要在家乡的垭口上下车,提前三小时就在寒风中,早早的等在了黄果树垭口上。背着竹篾的背篓,接我带回的行李。见到我跟儿子,表情复杂,脸部肌肉因为强忍眼泪而皱成一团。彼时的我,心酸莫名,扭过脸去,不让父亲看见我眼中的泪。六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
三
2011年的春节又来临了,提前预定好回程的火车卧铺票。对于飞机,儿子更喜欢坐火车。他说,坐着火车回家,才能感受到离家越来越近的喜悦,还能沿途观光。我才骤然意识到,儿子已经长大懂事了,他回家的心比我更深,想得更细腻。
除夕的凌晨三点到达SN站,是妹夫开车来接我们的。SN的雾大得吓人,三米之内都难以看到周边的环境,眼前的人和事。我很感激妹夫的勇气,是怎样在大雾中开着车子行驶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来接我们的。
车子缓缓的行驶在雾中,我探头望向窗外,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雾。车子就像行驶在茫茫云雾之中,行驶在梦里,根本就看不到前方的路程。只是凭着记忆向前行驶,这种危险是显而易见的。
当车行驶到离家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时,我们竟然无法识别车子到底到了什么地方。生怕开上了另一条岔道,又返回了成都,都无法说清。下车来,妹夫提着手电到处找路标指示牌。下来行走了约500米的路程,才看见了“宝石”二字,他快速的跑回来,一头的雾水打湿了头发,惊喜的对我说:“姐,就到了。”
儿子如释重负,他晕车的毛病折磨得他一步也不想前行。
我对先生说:“你也换一换妹夫吧,你开一程,让他休息一会。”我了解先生开车的技术,平稳,随机应变,同时又比较快速。
到达妹夫家时,正是早晨六点钟,天色未明。一车人都累了,睡到早晨九点钟才纷纷起床。
四
中午十一点回到家里,母亲正在院子里收拾柴禾。我在院门口就大喊:“妈,我回来了。”母亲丢下手中的柴禾跑过来,帮我提着行李,满脸堆笑。一路跟我用方言细说着家常,父亲在一旁呵呵的笑,不善言辞。
灶房里,浓浓的飘出了骨头汤的香味。我径直去到灶房,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禾,干枯的杨树枝在灶膛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小花猫惦着脚尖,轻轻悄悄的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屋外拴着的狗发出汪汪的声音,不断的向着我这个“陌生人”叫嚣。我觉得,这才是家的感觉。
母亲不断的招呼我去休息,当心弄脏了我的衣服。我自是不理,又拿着扫帚,从屋子里到院落外一一打扫,忙得不亦乐乎。母亲用爱怜的目光看着我忙碌的样子呵呵的笑,父亲拿着铲子过来给我帮忙。我一边打扫一边说:“妈,您歇着吧,我来干,明天过年了,家里得干干净净的嘛。”然后,又用瓷盆端着水,拧干抹布将桌椅窗台擦得干干净净。又吩咐先生贴春联。儿子邀来了他童年的小伙伴在院落里放着小擦炮。
家里洋溢的是一派喜庆的气氛。
五
年初一的早晨,父母,我孩子,先生,二哥,二嫂一家人前往千年古刹报国寺去游玩。寺中的腊梅花开得正好,我举起相机一一摄下父母,嫂子,孩子快乐的样子。午饭我们一家人一同在报国寺用斋饭。
正午时分,回到离家最近的玉皇庙玩耍。那里是老年人的天堂。许多老人带着孙子,在庙里坐着聊天。2010年我回家参加过社戏演唱《梁祝》,在玉皇庙碰到众乡亲,爱看戏的乡亲看到我很亲热的说,梅,赶紧来一段,你的唱腔很好听。你走了后,我们再听戏都没有听到像你这样“优雅”(优雅,柔美的意思。)的唱腔了,好容易看到你回来,赶紧给我们表演一段。乡亲的热情令我无法推辞,我大方的摆起姿势唱起了《文秀算命》,无论男女老少,都围过来痴迷的看着,其实觉得也是一种开心。
唱罢,许多老人小孩都聚集在我的身边跟我聊天。其中一个穿着黄色旧棉衣的小男孩最引人注目,约莫两岁。当我拿着相机给其他小孩子照相,并给他们糖果巧克力吃的时候,他始终都躲在柱子的后面。手指头放进嘴里,用怯怯的,好奇的目光望着我。
他的奶奶不善言谈,好像跟来的那些老人都不怎么认识。我低声问三婶,是否认识这个老人。三婶说,大概是其他村落的,没见过。
那个小男孩,我每次带着其他小孩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始终不敢过来。我主动招呼他:“快过来,阿姨给你巧克力吃。”他听到我招呼他,走过来,伸出胖乎乎的小脏手给我,我摸了一下,冷冰冰的小手。我把巧克力塞到他的上衣口袋里,裤袋里,手里,满满的无法放下为止。他的奶奶走过来不停的说谢谢。
“妈妈呢?”我问。因为我看见他穿的黄色棉衣已经短小了,然后又接了一截棕色的布料,看起来更长。“我妈妈上班。”孩子回答。“爸爸呢?”我又问。“上班,都在江苏。我叫耗子。”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我听他说自己叫耗子,咯咯的笑出声来。他奶奶解释道:“其实叫昊缘,其他小朋友给他送的外号。”
“妈妈,妈妈……”正当我在逗那个叫昊缘的小孩子时,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孩,扯着我的衣襟喊我妈妈。我愕然的回过头去,满脸的惊讶,孩子也用无辜的表情看着我,继续喊:“妈妈,妈妈……”小孩子看起来也不过一岁多。
我会过神来,从皮包里拿出巧克力和糖果递给喊我妈妈的小孩。他得了糖果,一边走一边剥,蹒跚着离去了。一个老人见此情景慨叹道:“现在的孩子都是爸爸妈妈在外打工,爷爷奶奶在家里带孙子过活。这孩子见了女人就喊妈妈,现在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留在家里也挣不了钱,不出门也不行。”
原来是这样,现在的人日子是都过得比从前好了。孩子的吃穿用度也比从前更上了档次,可是许多这样如他们一般的留守儿童,过的日子不知道是幸福还是孤单?
六
在家呆了几天,临行时,父母坚持相送。我没让,最终没有送成。母亲凌晨四点就起来做早饭给我们,吃罢早饭已是五点。那天,天下着小雨,四川的天气早上七点天也未明。我提着手电,穿着水靴,撑着雨伞,提着行李高一脚低一脚的在泥泞小路上艰难的前行。
母亲没能送成,在儿子跟他道别说保重身体的时候,泪水纵横。我不忍看,早就离开了,站在院落外的竹林旁回头观望。还是那个低矮的房屋,里面照射出昏黄的灯光,雨斜斜密密的下着,母亲站在屋檐下白发随风摆动,一如我儿时外出求学时送我离开的模样。这种目所能及的场景,在犹未离开时,又满满的开始塞满了对父母的思念。
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又将离我千山万水。父母这一代的人因为吃过许多苦,因而要求很少,忍耐力和承受力都是我们无法想象和力所能及的。我们这一代的人,因为追求更高更好的生活而带着行李越走越远,总觉得家乡以外的地方看得见的是更美的天堂。殊不知这种无奈和伤感不是因为离别就能从此如释重负的。
龙应台曾在《目送》中说道:“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下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的告诉你----------不必追!”
其实,我想说:人生路上请与我们同行,我们愿意停下来慢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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