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家园炎帝陵
文 / 张雄飞
很小的时候,我就在乡土教材上读到过关于炎帝老祖宗的传说故事。那则炎帝误尝王药断肠草而崩的故事记忆犹新。
今天,当车绕着汤汤洣水行进时,这则故事又一次在我脑海中回放,是那么清晰而深刻。
那天,炎帝老祖宗一路遍尝百草,寻找疗民伤疾的良方,来到了白鹿原附近,在一处石崖下发现了一种藤状植物,绿叶黄花。他拔出一株放进嘴里品尝,一尝结果中了剧毒。服用了各种解毒药仍然无效,腹部疼痛难禁,额头上冷汗直冒。在驾鹤西去前,他没有丝毫的退却和后悔,只要求前来看望的百姓做两件事。一件是反复告诫大家记住这种毒草的样子,今后千万不要误食,免伤性命。另一件是吩咐百姓将他安葬在茶乡之尾的白鹿原,那个白鹿仙母哺育过他的地方,以感恩母爱。老百姓遵照他的要求,在附近为老祖宗安筑了一个陵墓。
从此,这座陵墓,就像一座精神丰碑,几千年来即便一路风雨沧桑,也没有在芸芸众生的心间倒下或抹去。
根据史料记载,鹿原陂西汉已有帝陵,然西汉末年,绿林赤眉军兴,邑人担心陵墓被盗,遂将陵墓夷为了平地。唐代,陵前建了一座名曰"唐兴寺"的佛寺,可找到具体的奉祀地点方位,人们到此奉祀有加。至五代之时,不知何故却荒落了。以致西汉之后宋代以前,人们只知炎帝陵墓的大体方位,却找不到准确位置,但人们寻找它的脚步一直没有停顿。大宋王朝建立后,宋太祖赵匡胤奉炎帝为感生帝,遂遣使遍访天下古陵。这位特使爬山涉水,多方打听,寻找线索,弄得蓬头垢面,累得脚都起了泡,不辱使命,终于公元967年在茶陵县南一百里之康乐乡鹿原陂觅得炎帝陵墓。“爰即立庙陵前,肖像而祀”。同时,诏禁樵采,置守陵五户,专司管理陵庙职事。
当时觅得的还有炎帝神农氏后妃亲宗子属之墓葬二百余坟,可惜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他们只能在大山深处默默地等待,守望后来者的发现和谒拜了。
宋王朝建立的炎帝陵庙,香火一直很旺,除每年举行籍田、腊祭之礼(农事结束后,以劳动成果祭祀祈祷的活动)之外,每三年还派遣钦差大臣到炎帝陵举行一次御祭。以后的元明清各代承袭了宋代这一炎帝陵祭祀制度。随着历代王朝的兴衰更替,宋时的那座高高的陵庙早已躲进了历史的某一角落里,不知所踪。但始于大唐奉祀的那柱香,经大宋王朝的传承演绎,承载着历史的风雨沧桑,一路奔走而来,从未熄灭,延续不断。
为感谢炎帝神农氏的“护佑”,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家业兴旺,从大年三十开始,现今,居住在炎帝陵周围的百姓,纷纷提着各种各样的祭品,冒着严寒雨雪,甚至步行几十里赶到炎帝陵朝拜祭祀。有的人为图新年吉利,争得正月初一早晨“敬头香”的好兆头,年三十午夜子时一过,便上路赶往炎帝陵。在春节的这几天,炎帝陵殿内殿外,人流如潮,杀鸡宰猪,虔诚祭拜,钟鼓鞭炮之声响彻数里。春节致祭,年年如常,颇有我国古代蜡祭之遗风。
我到这里看到的是几座明清风格的建筑。这些亭台楼榭庙宇,是改革开放后按照“修旧如旧”的原则,扩充完善的,共有五进格局。第一进为午门;第二进为行礼亭;第三进为主殿;第四进为墓碑亭;第五进为陵墓。工作人员告诉我,复原后的炎帝陵更加宏伟壮观,其实一位将军功不可没。
1940年,刚刚经受日军侵犯之困的长沙城,因日军犯西南,一时没有战事,身陷水深火热的人们开始踏上回家的路。和所有找家的人一样,时任国民党二十九军第九战区司令长官兼湖南省政府主席薛岳在办公室从窗户向远处望去,几缕阳光斜射在他的脸上。他是多么渴望时局安定一点,少一些战火纷飞。他和幕僚共同商议后,决定新修省府机关办公大楼及员工宿舍,将家迁往数百里外的酃县炎陵山,远离日军的骚扰。
他同时拨款对炎帝陵殿进行了比较全面的修复。这次对炎帝陵殿的修复工程画了比较完备的施工图纸,这是今天的建筑物恢原的参照之一。薛将军同时还主持修筑了茶陵至炎陵山的简易公路。一条不断延伸的回家路。
遗憾的是,工程竣工后,他内心虔诚向往的家园,脚步却没能到达,未能亲自到场祭祀一番。那条简易公路后来成为了许多人拜谒老祖宗,走向精神家园的必经之路。
岁月蹉跎,当年的路经过多次改造、整修,或加宽,或改道,大多已变换了模样。我想,那条承载过无数车轮马蹄的路,虽然默默无语,但它们曾经目击的一切已经凝固于历史的深处。
停停走走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炎帝神农氏之墓前。这是一座封土高4.6米,周长50米的墓冢。陵墓的位置相对较高,放眼望去,旁边树木葳蕤,洣水河就在不远处汤汤而流。
我站在古人也一定站过的墓碑前,点燃一柱高香,向老祖宗三鞠躬,追寻五千年民族根,遥祭五千年炎帝魂。用最简单的仪式,表达和完成了一次穿越时空,慎终追远的“心祭”。
这里,多少人来过,又有多少人前来,恐怕只有历史这个大熔炉能丈量。
许多远离桑梓故地者,他们翘首以盼回来。
为了回来,有的人殷殷企盼了一辈子,终找不到路。
为了回来,有的人苦苦守望了几十年,才踏上旅途。
作为炎黄子孙,我是光荣而幸运的,因为我到了这神圣而伟大的墓冢前。
有一位来自台湾的朋友,他已年近七旬,才有机会来到老祖宗陵墓前,三鞠躬,三跪拜。媒体采访他,年纪不小了,为何不远千里亲自前来?他说,我等了60年,终于顺利踏上回家的旅途,不管路途多远,只要我还能走能动,以后我还要来的。我来到这里,是想告诉我的后辈,勿忘民族始祖。
有一所台商子弟学校,建了一座 “思恩堂”,堂内供奉了一座从鹿原陂上请来的炎帝神农氏圣像。每周学校负责人率老师在此虔心祷告一小时,老师面对老祖宗,开展默默地对话和反思。有人质疑这位来自台湾的学校掌门人,这样做是否迷信?他说,这是对炎帝神农功德勋业的崇敬追慕,是想告诉我的师生,常怀感恩之心,永远铭记老祖宗为中华民族的繁荣昌盛作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秉承老祖宗的那份坚守、执着、拼搏、创新精神。虽然老祖宗的诸多创造,还停留在最原始最朴素的层面上,可是却像一根引线,引燃的是灿烂的华夏文明之火花。学生用心灵对话老祖宗,也是一种慰藉心灵的方法。
听到这些故事时,我的心潮澎湃不已,为这两位来自台湾的先生而感动。
道理很简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祖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家园。
现在,历经几千年风雨沧桑的炎帝陵,就像一颗“血容量”巨大的心脏,源源不竭地提供着源头活水和力量源泉,已日趋成为炎黄子孙共有精神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