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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说来也巧，我们同寝室的八位打工姐妹，居然来自八个不同的省份。是以平日里相互称呼起来，便免去真名实姓不用，却在各自的家乡前冠以一个小字，诸如 “小江西”“ 小湖南”等等。彼此间叫得朗朗上口、不亦说乎，那亲切劲儿，羡煞了隔壁几间宿舍的工友。
不过这种亲密的招呼方法，对于阿芬却是个例外——她来自四川内江地区。很不幸的是，恰好有一种太有名气的牛肉干便出自那里，叫做“老四川”。却是我们姐妹发了工资后的奢侈零食。所以这个大号，她自然是当仁不让推辞不去的了。
在同一间房子里住得久了，对彼此的喜好癖性自然是了如指掌，后来便有好事者编出句顺口溜来：“湖南的个子河北的脚，小江西的呼噜老四川的歌”。算是我们203寝室的四大镇室之宝。不过四宝中的前三宝，多是拜父母先天所赐，唯阿芬的歌乃是后天修炼而成，更显得和她的大号一般，与众不同。
B
阿芬的歌确实唱得不错，在我们厂子里也是小有名气的。而按照她的自我介绍：她在出来打工前，高中毕业后，曾在她们县里的一次什么歌咏比赛上拿过名次——每说到此时，她便把胸一挺，拿眼睛扫描一下听众，一副和她大号一般的样子。不过同样的一件事，终经不起再三的买弄，更鉴于她说话时的不可一世，渐渐便有人听得不很耐烦唧唧歪歪。之后，自然有她的一些粉丝把耳语传到她那里。再之后，她便在姐妹间放风说：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的——那说话的腔调，比方现今的杨二，狂得了不得。
C
不想老四川竟言出必践，在第二个月发薪水的时候，居然从街上搬了一整套的音响回来，搞得大家云里雾里的，对她的看法自然由怀疑厌倦而直接转了个弯儿，追随得五体投地了。便都追着她问，如何来得那么多闲钱——外出打工的兄弟姐妹，多把钱看得比较重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也不想背井离乡在异地流血流汗。所以每每发了薪水，只是留下些生活必须的费用，大部分的钱或寄或存，谁家都有等着学费上学的弟弟妹妹和蹒蹒跚跚老态龙钟的长辈——对于音响这样的大DD，我们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
在我们的穷追猛问之下，阿芬笑眯眯地坦白：大不了吃上几个月的咸菜辣子，没得啥子了不起的，歌可是不能不唱的。姐妹们听说了大受感动，把她捧得云里雾里的，大家便也都成了神仙。
老四川的音响在第二天就显示了其不同凡响的功力。那天上班时，我们八个人共计打破瓷盘二十二个，其中三分之一是老四川的杰作，气得胖老板拿着他手机的尾巴指着我们大喊大叫，仿佛当年持着驳壳枪访问中国的鬼子太君一般。
不过有了阿芬的音响，日子再不象以前那般寂寞无聊了，下班回来，唱唱卡拉OK，嘻嘻哈哈地，时间行云流水般匆匆滑过。
D
日子匆匆地从歌声里流淌过去，如歌的行板。转眼春去夏来。
某一天，有心细而好事的家伙发现，老四川又开始吃咸菜辣子了。姐妹们各抒己见，所见略同地认为阿芬定又有所举动，便一同约定了开始审问。她起初不说，终于经不起大家的轮番逼迫，最后终于招了：原来市里有一次卡拉OK大赛，这丫头瞒着我们报名参加，目前初试已过，只待复赛。只是复赛的出场、服装好大一笔费用——“所以只有从嘴巴里再省一点。”
大家听了都很兴奋，一致说到时候要去给她捧场助威。更有胆子大些的，竟把这情况报告了老板。
胖老板一改平日的嘴脸，居然承诺说到时候给我们放假，不过他还是用他手机的尾巴当驳壳枪指着阿芬说：老四川，好好唱，到时候我也给你发奖金。一付不可一世的样子。
E
接下来的日子全在我们的期待和老四川的歌声里了。下班后，大家摇身一变，全成了教练和督导。可怜的阿芬在姐妹们的严厉监督下，居然熟睡里把梦话篡改成了歌词，感动得小湖南建议说不如放过她算了——这个发馊的点子得到了教练团的强烈声讨——而我本人的看法是：按老四川目前的状态，至少是可以把歌词倒过来唱了，所以应该不必太过逼人——不过我的意见没敢发表出来。
终于到了复赛的日子，胖老板不毁承诺，果真给我们放假一天。那天的上午姐妹们逛街购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过节一般。复赛时间是下午2点，午饭后，大家拥着老四川浩浩荡荡向赛场开进。
F
赛场安排在一家知名酒店的18楼，全功能的大厅，好大的场面。姐妹们几乎没有出入过这种场合，新鲜地东逛西逛，探头探脑——因为来得太早，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就我们八人。
大家的好奇终于爆发了，便有小湖北出来，站在台上，模仿主持人宣布：今天复赛的第一名得主，是我们的老四川小姐。她用湖北口音强说的普通话，特别是自创的“老四川小姐”的称谓，逗得姐妹们哈哈大笑，气氛轻松而愉快。大家全都赞同小湖北的想法——阿芬自然是第一名，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后来，人渐渐多了起来，便有主持人把阿芬找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吩咐。更有电视台的家伙扛着DD晃来晃去，大喊大叫的。一打听，原来还有现场直播。刚才的轻松气氛渐渐沉重起来。再后来，台上左右两排评委正襟危坐，有旁人指着说，那位乃某某某某，是知名的什么什么的，听得姐妹们心慌慌，彼此间相互安慰道：没事，老四川绝对OK的——老四川早被主持带到后台去了。
比赛按部就班地进行，阿芬的出场排行是第十位，待第八位歌手唱完时，我竟有了向后台进发冲动。在提心吊胆地穿越过障碍后，终于见到了阿芬，老四川静静地坐着，面色稍稍有些苍白。我跑过去，拍着她的肩膀坐下来，她忽然紧握着我的手说：小东北，我有一点害怕啊，当时我可以感觉到她紧握着我的双手的微微颤抖。
这一害怕果然坏事。阿芬在上台后的前半分钟内，竟唱得唧唧歪歪，哼哼哈哈，全没了我们平日训练她时的水准。我从后台望过去，左边评委里一白胡子老者微微摇了摇他的大脑袋——听说他是评委里的老大。尽管后来老四川及时调整了心态，把歌唱得有板有眼；尽管还有台下的姐妹们穷凶极恶的喝彩声，终究是无力回天了。
G
从赛场出来，早是这个南国都市华灯初上的时分。一行人匆匆往厂里赶路，彼此默默无语，大家心情都有些那个。
走在回厂必经的一座大桥上时，老四川忽然笑着发言：虽然今天的表现，有辜负姐妹的栽培，不过还好口袋里剩余些钱，本是作庆功宴的——不过现在也是一般，当成赔罪了。
我听了心里有些酸酸的，当场叫好。姐妹们心有灵犀，一起响应。大家嘻嘻哈哈地向桥边的一家排挡走过去。
菜很快地上来，酒过三巡，气氛便渐渐欢快起来——毕竟我们打工姐妹又下馆子又喝酒的机会不多——便有人评价老四川在演唱后半段的表现是如何如何地好，再就有人提出请她再来一曲。
或许是酒的作用，阿芬的面色有些微微泛红。她笑着说，今天参赛那首歌现在是不唱了。之后，便深深地把头向座位下埋去，约半分钟后，她抬起头来，缓缓地唱道：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却是首老歌。
姐妹们打着节拍，纷纷加入到老四川的歌里，歌声渐渐壮大起来，气氛越来越是热闹。在外面炒菜的老板娘悄悄地把头探进来，好奇地看了看酒后狂放的打工妹们，摇了摇头。
我的目光顺着她摇晃的脑袋向外望去，外头星光灿烂，好大的一片天空。我想，我们的歌声应该渐渐融入在这美好的夜色里了吧——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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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0-7-14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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