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下坠时,女人还没走出那片山林。和前几次一样,山林此刻已被夕阳的余晖充盈,梦幻璀璨,尤其山腰几间林木掩映下的小木屋,在轻纱薄绢的暮霭中,神秘而仙气。面对紧锁的木门,女人暗叹下,转身下山。
恍惚间,女人眼前现出一双挺拔的腿,顺着那双牛仔裤的双腿上看,是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厚实身段,然后,是一张留络腮胡子的男人脸。胡子修理得恰到好处,古铜色的肌肤弥漫着粗狂又精致的光亮,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女人的脸色跟着泛起久违的霞色来。
五顾茅庐!再不请进,未免太失礼了?!男人笑了笑说。
你怎知道?你-----是神仙么?女人一脸的疑惑。
我不是仙,我是妖。男人打开门,再补充一句:狐妖。
女人走进木屋,室内的一切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且都井井有条,规矩得如同木屋外的那片山林。这景象甚至比她五百里外的都市别墅还要整洁。女人笑着说,人没这么干净的,我相信你是妖了。
世界上有像妖的人,也有像人的妖,我属于后一种。男人微笑依旧。
女人不再说话,低头揣摩自己是那一种。
天大亮时,女人醒了,发觉自己独自躺在木屋里间的床上,床内侧狭长的镜子里,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妖艳女子,还残留着激情的痕迹。
女人惊起,镜子里已一团混沌。木屋里,有几丝淡淡的让她迷离的气息,床头柜上,还有一把钥匙,开启这间木屋的钥匙。
再一日,女人又来到那片山林,晚间,男子又至,依然带着使她迷离的气息,这气息让言语变得多余。女子明白,那是狐类特有的魅惑气息,但她不想抗拒,并深深沉醉其中。
日上三竿,女人缓醒,见镜子里突然现出全身赤裸的丈夫,压在一个肌肤如雪的年轻女子身上剧烈动作,女子的一双媚眼说不出的诡异妖艳。女人想起丈夫小情人的眼睛,以及那双眼睛直视自己时的得意,那种胜利者有恃无恐的得意。
惊起时,女人看到镜子里又是一片混沌,朦胧中,镜里女子浓缩成一只毛茸茸四脚动物的轮廓,继而隐去。女人环顾四周,木屋如昨,迷离的气息却不复得闻。
又一日,女人从木屋中醒转,见镜子里还是那个女子,只是她不再媚眼如丝,唯闭眼倾力迎合,身上也换成了另一个年轻男人。
云停雨止,女子呻吟说,那傻女人没起疑吧?
年轻男人肯定地笑笑,二舅是猎获寂寞女人的高手!一定会万无一失。等他们东窗事发,你就再下点功夫,将那个花心丈夫的财产全部转到你名下,我们再将他废了。
女人又惊起,镜子里混沌如从前。混沌中,女人看到年轻男人和络腮胡子在阴暗的角落举杯畅饮,谈笑风生。依稀听到年轻男人说,事成给你双倍酬劳云云。然后,女人看到让人颤抖的冷笑。
又再一天晚间,女人躺在木屋的床上,居然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和那个年轻女子一样媚眼如丝。极尽全力迎合着身上的一只四脚动物。
女人喘息说,你说错了,你不是狐,你是人,像狐的人。
那你呢?
我才是狐,像人的狐。女人说完,手臂轻挥,床上立现一堆金条银锭,熠熠生光,男人看得呆了,首次彻底沦陷在女人的媚眼里。
接着,女人和男人更加疯狂,直至精尽力竭。
这次,女人是被镜子里一阵嘈杂唤醒,见丈夫买下的一幢小公寓内,一对年轻男女因煤气中毒而亡,年轻女子的媚眼变得空洞阴深,让人不寒而栗。有许多大盖帽的人进进出出,其中一个在一张纸的下面写上了两个字:殉情!
奇怪的是,女人发觉男人这次并未离去,依然赤身将自己拥抱在怀,静静看镜中场景,莫测高深地微笑。
你这样做很明智,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女人也微笑,眼神更加魅惑。
慢慢地,木屋中开始生出许多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全是男人所爱,且随着他的要求日渐增多。
终于,男人渐渐恐惧起来,恐惧于女人的无所不能,还有她永远饥渴无法满足的身体,可却无力走出那双不是人类的媚眼之外。
一个艳阳高照的秋日,男人踩着败叶彷徨于山林,见往日整齐的林木因日久无人打理,凌乱不堪,甚是凄然。忽见树后一物窥视,暴起拎出,见是鸡鸣狗盗坑蒙拐骗专门窥人隐私的一类,却装扮成无所不知行侠仗义的游方道士,正欲呵责。道士冷笑说,你被狐妖所惑,难以脱身,贫道教你一法,定能除去此狐,方得高枕无忧。
男人将信将疑,可为了摆脱狐妖纠缠,勉强请教。
道士递给他一副丝绢挂图,让他深夜点亮油灯展开,必有惊喜。
晚间,女人如约而至,自是一番倾力缠绵,见女人力尽昏厥。男人挣扎坐起,燃灯将图打开,骇然是手举竹节钢鞭的门神绣像。那门神突然自丝绢中跳出,举鞭击打。
女人还沉浸在销魂后的余韵,猛然看到丈夫身穿古装战袍,横眉怒目大骂:妖孽!挥鞭猛砸。早吓得魂飞魄散,抖成一团,闭目等死。男人陡然扔去油灯,扑到女人身上,一声脆响,男人双腿已被钢鞭折断。
门神再举鞭,却惨叫连连,身体忽然着火,转眼间,随那副被油灯点燃的丝绢撕裂纷飞,瞬间化成一团火球,蔓延到整个木屋。
女人抱起男人,急向屋外闪避,却被倒塌的木梁压个正着,动弹不得。男人的身体顷刻缩小数倍,四脚着地,爬离木梁,想抢救女人,无奈两脚折断,使不出力,急得尖声哀号。
你既要杀我,又何必救我。女人苦笑着催促男人携财宝快逃。
男人黯然流泪说,原来你才是人!
第二天,路人发现林中木屋已化为灰烬,灰烬下,是一个女人和一只狐的尸骨。
与此同时,五百里外城市中心的一幢公寓内,女人的丈夫在情人的床上再没醒转,死因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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