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牧之 于 2011-6-4 11:32 编辑
《聊斋志异》中的《水莽草》写了这样一个故事:少女寇三娘因误食水莽草而死化为魂魄,成为“水莽鬼”。这样的鬼,不能投生,只有当有人相代时,才能得以解脱。于是寇三娘在祝生在造访同窗的路途中奉上带有水莽草的茶,害死了祝生。“水莽鬼”这种丑陋的角色,与成语“为虎作伥”里的伥鬼颇为类似,伥原本是人,不幸为虎所食,其鬼魂成了老虎的附庸,又名虎伥。虎行觅食,伥便为先导,协助老虎捕食人类,是名“为虎作伥”。伥鬼,原本是有着鲜活生命气息的人,一朝成了鬼便回过头来陷害自己过去的同类,这种行经颇类格鲁恩笔下的癫狂者,其乖戾诡异的病态心理很值得玩味。
按照格鲁恩《常态下的癫狂》中的理论,假如为逃避痛苦困惑放弃自我服从外部现实意志而能够获得真正的安定满足的话,就该相安无事了,为何癫狂者会如伥鬼一样总吸引曾经的同类入彀呢?说到这种复杂的心理究竟是如何生成,原则上讲是来源于在服从强大的异化实体过程中产生的自我憎恨,但说到底还是来源于病人那极力想彻底抛弃的自我。人的内心世界无论如何扭曲,必有着残存的自我。所以病人从斩断与内心情感世界联系完成自我背叛之时,便开始了逃亡之旅。残存的自我貌似弱小实则强悍无比。《围城》中有一段妙论:“一般人撒谎,嘴巴跟眼睛不能合作,嘴巴尽管雄赳赳地胡说,眼睛懦怯得不敢平视对方。”光屁股的皇帝自以为身穿华贵的新装,可小孩一句真话就攻破他的心防。正因为他们内心中残存的自我,使他们不自觉地感到心虚。在吹嘘革命者高贵的道德血液和至粹的革命信仰时,不忘嘀咕一下相比天神一般的领袖他们自己地位的卑微命运的多舛,他们选择逃避、摆脱、遗忘自己的过去,说到底是逃避因否定自我而产生的空虚和幻灭感,终究是逃避自我的影子。
鲁迅先生曾说历史上中国只有两种人:做稳了奴才和求做奴才而不得的人。其实奴才永远是做不安稳的,他永远显得不自信,他们就象那撒谎者,懦怯得不敢面对自我,因残存的自我总显得底气不足,他们深深知道,在这貌似微小的残存自我面前,他们以否定人性为代价在现实世界获取的荣誉、满足都脆弱得不堪一击。正因为残存人性的存在,使他们以世俗意识形态、权力、强势价值观念支撑起来的“安乐窝”总显得风雨飘摇。自己骗不了自己,他们要让这“荣誉、满足”显得真实,就只有将自我远远地甩在身后,可残存自我恰恰如影随形,时时闯入他们灵魂深处,对其当下掩耳盗铃的生存方式进行严厉审判。只是残存自我的强大尚不足以使他们改弦更张,如此就象那伥鬼,只有不断地从对老虎虔敬的侍奉中来印证自己的存在价值,或只有以欺骗他人和自我欺骗来掩饰空虚和自我憎恨。于是红二代们时至今日依然一往情深地讲述(或吹嘘)那个红色年代,那个在今天早已证明是谎言横行的年代。于是他们喃喃地念叨着:“那时候天还是蓝的,水也是绿的,河里是可以洗澡的;那时候庄稼是长在地里的,鸡鸭是没禽流感的,猪肉是可以放心吃的;……”喃喃念叨着:“再苦再累再艰难,他们依然坚守着那份红色的情结,顽强勇敢地面对生活。”“因为那关乎我们的父辈,他们廉洁奉公一辈子,不求任何荣华富贵,因为他们都很满足,只要想到牺牲的同志,他们不会向党伸手,更不会向人民伸手!”凡是能唤起他们残余人性的事物他们都表示出极度的仇视。他们拒绝被唤醒,他们是拒绝回头的浪子,心慌意乱的皇帝还是决定光着腚走完全程。
红二代也好,伥鬼也罢,要想找回自己,还是请先说出人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