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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高原红4344 于 2010-9-18 17:22 编辑
月儿可曾依旧？好些年来，我之仲秋都未能与父母团聚、兄妹相见了。
每每总在对从前的岁月，生起零零星星的记忆。尤其是，或于苦痛中孕出之美好，或于艰难中走出之人生，总能让你感概丛生。只要想起家人共聚一堂，那满屋亲情和天伦的交融，总是让人留恋，让人向往，又常能带给你难以忘怀的儿女情长！
然“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常又只能让人生出些些许许的牵挂，甚或零零落落的伤愁，而难尽“夜阑儿女笑灯前”之那般亲情和天伦的交融。于是，我总期盼着，在家乡那座小小的院落中，在仲秋十五的夜空下，与步入古稀的父母一起，看一看那如盘似玉的一轮满月到底是如何的升起？看一看那故乡的仲秋之夜，又是如何的皎洁滋润？
今年的仲秋，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乡去看看。我要看望我日夜思念的父母亲，有些年没见到他们了，很想陪他们好好的说说话。我也计划想去看望我中学、小学的老师，他们今安何在？我还牵挂儿时与我同风共雨，贪玩起来不管天昏地黑的那些伙伴；当然，我还应该去拜访我的一些老同学，甚至还有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中学同学中那位当年的“同桌”，我能见到“她”吗？这些昔日的同学、老师以及儿时的伙伴，算来，都有差不多二十年没有见过面了！
如果不是两个妹妹到车站接我，我怕是难以找到回家的路了。家乡的县城变化得面貌全非，如今已是一个地级市了，当然已见不到昔日老城区的模样。我总算能在家乡的土地上，尽情的说几句家乡话，尽管多少年来，总在用那夹里半生的异地语言过活，但我也自信我的乡音几未改变。从一下车起，那四面八方的家乡方言，已将我密密实实地包围起来。那一刻生出的便是一种与生俱来对家乡的依恋，那是一种骤然而生的幸福感，那就是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据妹妹说，老父老母早几日就开始张罗了。我已想好了，见到父母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向父母问安，然后好好地坐下来，与我的母亲，一位从苦雨凄风的尘世中走出来的母亲，唠唠家常。父母的晚年衣食无忧，他们就缺少和儿女们“说说话”！我无数次地在梦中与老人家叙道过家常，我很想找到那种坐在母亲的跟前，看着母亲慈祥中不乏坚毅的眼神，听她轻声叫我儿时小名的感觉。其实我的心，已经飞到了家中的那个小小的院落，那是一个用母亲的智慧、父亲的力量支撑起来的温馨的院落！一路上，我的脑中满是母亲那张亲和而充满慈爱的笑脸，还有父亲那种沉默寡语中透出的乐兹兹的神情！
在我跨进家门的那一瞬间，尚来不及放下行装和整理一下旅途中留下的满身仆仆风尘，我便已经站在了母亲的跟前。母亲显然一直在等候着我。在我轻轻一声“父亲、母亲，您们还好吗？”的问候之后，母亲便应声拉着我的手说：“坐吧，文儿。”随即，我和母亲一起坐在了沙发上。相视之间，短暂的无语。我的眼中开始染上了些许潮湿，心中也在隐隐升腾起一种难抑的兴奋。那是所有的人类情感中，唯有的一种久别于母亲之后的感觉。我看着母亲那一刻的高兴神情，也尽可能靠在母亲身边，整理着自己那种阔别家庭后的无限思念。母亲一边打量我，一边让小妹递给我一杯水，她的话匣子也开始缓缓地打开。我安静地倾听着母亲犹如涓涓小溪般的轻言细语，就像翻开了日子中一页一页的时光，母亲的话语也一阵又一阵地漫过了我的心田，在我的心中激起了一波一波不能平静的涟漪。
听着这些年来家乡和家庭的发展变迁，感觉了家境和家事的幸福美满，虽其中有些在平日的电话中也曾听到过，但此刻的耳闻目染，更让我感从中生，家乡的变化真的太大了！那一刻，我也一下子突然感觉到，母亲比之好些年前见到的时候苍老多了，但精神尚不错。皱纹爬满了她的额头，那一缕一缕的银丝，挂满了母亲人生的苦累和艰辛！我提出陪母亲去把头发染一染，想尽量褪去一些岁月带给她的沧桑，母亲摇摇头，笑了笑说：“老了，该是么样就么样，就这样蛮好。”我当然理解母亲的这种传统想法，但面对已现衰老的母亲，心中总存隐隐一丝难以弗去的伤感。
无论是刀耕火种的母系社会里所既有的天生“母爱”，还是母系社会解体以后，于文明人类对“母亲”概念之深入发展和诠释，“母亲”那概念，总是会和“家”的温暖、“家”的情怀，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母爱”的概念，总是生生不息地深深扎根在人类幸福家庭的土壤中。日子中虽然也少不了苦难，惟苦难中所折射出来的家庭的幸福含义更耐人寻味。你可以忍受凄风苦雨的抽打和浇淋，那一刻你虽没有物质的幸福，但你仍会苦苦的渴望家庭的温暖和无私无畏的母爱。我的理解，人类的幸福感首先来自母亲的情怀，而与物质或财富的拥有与否，可以无关！
从我记事的日子起，母亲给我的印象，便深深地烙入了我的脑海中。全家里里外外、事无巨细的事务，总是由母亲一手打理，且安排得井井有条、清清楚楚；我也知道，我曾生活了17年的那个往日的家，几乎都是在母亲的操持中艰难的维继，又一步一步远离困苦的。特别是在关乎家庭“生死存亡”的危难时刻，母亲总能用她宽阔的胸怀和睿智的思维，化险为夷，竭尽全力地苦苦支撑住那个几乎被当时的年代所抛弃的“家”。
于是，在我的心目中，不管是在那些平淡索然的日子里，或是在那些风起云涌甚或饥饱难料的日子里，都会有一个幸福的概念召唤着我们，那便是“母亲”！也于是，在我的日子里，对母亲如何引导家庭和她的儿女们度过难关，如何教育她的儿女们面对人生，都有着刻骨铭心的体会。我的母亲，堪称伟大！
父亲是一个任劳任怨的普通工人，也是一位与世无争的平凡劳动者。于我的眼中，在日子中一路爬涉的父亲，虽也受尽磨难，历尽艰辛，惟那些，或是日子中他没法儿逃离的苦累，也或是时代中他无法儿避开的旋涡。父亲不懂家务，不操家政，全部身心都扑在上班的车间里，全部气力都放在他身边的机器上。家里的事，父亲除了作些日常的“挑水、买米、买煤”等费体力但不费心的活路之外，怕是其他什么亦不会了。不过，我总在记起儿时，多少个盛夏的午后，父亲用他的双手，或端着一碗酸梅汤，或拿着两块西瓜，也或捧着几只冰棒，从车间里风风火火赶回家中，把他的那份降温饮品带给我们兄妹夏日解暑。那种真真实实的舐犊之情，我如何可以忘怀！
有时，我也真羡慕父亲“百事心”不操，多少年来，父亲几乎365天都有一个安稳的午觉，从不忽略的午觉。父亲至少在这个意义上，幸福了一生！到了我们这一代，一个男人倘进不了厨房，学不会买菜，洗不会衣服，那过日子的节奏，总是会时不时有点跑调，甚而那些日积月累中叠加起来的不和谐的音符，最终会合成出一些听起来难受之杂七杂八的“生活噪音”，那就是一种危险的生活信号！
其实，买菜、作饭或洗衣服之类的事，也不乏“你说我说”的幸福，因为过日子实在少不了这些事！在我父亲看来，需要的或是喜欢的事，只要你是由衷地去做，都是会生出幸福的感觉来的！也许天下人都不会相信，一次普通的家庭进餐后的餐具清洗，在我父亲的手中，可以进行三刻钟甚至更多。我的父亲正是这样给我树立了认真生活、认真做事的榜样。于是，我就敬佩父亲，学习父亲，也相信：洗碗盆里确实是可以生出幸福感来的！可以设想，一个不热爱家庭的人，一个讨厌“洗碗”的人，其在“洗碗”的过程中，也能生出其乐融融的生活态度？也能表现出一种精益求精的人生精神？
我回到家中的时间正是中秋十五，一种名副其实的合家欢乐的气氛，洋溢在两个老人拥有的不算太宽太大的屋子中，满屋流淌的都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和大人们的家长里短！我有时在问自己，在我们老了的时候，还会有这般之情依依，爱绵绵的儿女情长吗？那种黯然之心境，偶会流露些许，但我不能去常想这类问题。顺社会之自然，找生活之归宿，有些东西要实际地面对。当然，过去了的东西你可以回味，眼前的东西你就要珍惜，而未来的美好或未可知，那就要顺天、顺地、顺自然了。
母亲作的晚餐是丰盛可口的。曾在母亲的那间小小的厨房里受过熏陶的我，一眼就认出了母亲精心“烹饪”的那几样菜，然而母亲的那几样菜也是传统的。母亲的家常“厨艺”虽传统也堪称杰出。我谓母亲的厨艺“杰出”，至少有两条理由：其一是，我印象中，每年除夕前，总有不少隔壁左右的邻居请教母亲的“菜谱”，甚至还请母亲出面示范掌作，以料理年三十晚上的年饭；其二是，我自小从母亲那儿“舶”来之真传，在我日后自己家小的饭桌上，也常能博得我身边的“那人”以及我的诸多好友同事的“喝彩”。有这两条就够了，每道菜的色香味之效果，也很难得用某个概念或公式来表达，何况都是那年那月的家常菜！一件事物只要有相对广泛的认可，让里里外外的人称道，那就称得上是“杰出”的了！
不过，我这儿为母亲所用的“烹饪”、“厨艺”和“菜谱”的说法，在我吃母亲酿造的“臭豆腐”的日子里，是根本不存在的概念。也是，一碗水煮萝卜片，一锅南瓜碎米汤，何来烹饪之处？只是在那些清苦的日子里，母亲仍在不懈地用她的能干和智慧，料理她的那张清贫的饭桌，把日子里的平淡无味甚至苦涩，尽可能地改善罢。
我于母亲的崇拜除了做菜弄饭以外，还有一点，那就是母亲的纸牌和麻雀牌也玩得相当出色，甚至那纸牌，我至今都是一窍不通。母亲大略是当年扫盲时识得几个字的，当然称不上有“文化”的女人。而麻将作为一种大众文化，母亲玩起来颇是得心应手。家人团聚，难得寻到的机会，我尽情地陪母亲玩了几圈牌，也研究了一下母亲的打法特点。其实母亲也就是顺乎自然地出牌取牌，并无太多刻意。这和我对母亲的认识，以及对母亲早年的人生取向的了解，似乎觉得风格、态度有些差异，这是否可用孔老夫子之“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理性思维来解释呢？
后来听父亲说到，母亲有些时日不玩牌了，原因是医生说母亲的血压不太好，要避免用脑和劳累过度，原来母亲倒是在陪我们孩子辈玩儿！我对母亲的感概和敬爱，一下子又让我的全身心肃然起来，“母亲”那两个字，顿时又一次高高地悬挂在我的心幕之中！如今我也是早为人父者，我有母亲的那种胸襟吗？我当然在努力做。我总记得儿时母亲常挂在口上的一句话：“水是往下流的！”然而，对母亲那话之深刻理解，只是在我成家立业的好多年之后。那看似平实、又含哲理之“水是往下流的”，总让我终生铭记！
十五的晚上天气极佳！好一个秋高气爽、物候宜人之月夕夜晚！又见家乡草木之特别情怀，又拜父母高堂之难得时光，那一刻就差不能把月亮拥入自己的怀中了。晚餐时我陪父亲喝了两杯“白云边”，尽兴之中，望着父母那已入老态又乐得合不拢嘴的高兴样儿，看着满屋在新潮时尚中长大的蓬蓬勃勃的侄儿、外孙们，再看窗外那慢慢露出脸儿，正在撒下一地清辉的月儿，那一刻，不就正是花好月圆么？
坐在父母的跟前，我就总会想起父母把我送入幼儿园、送入中学，直到送入大学的那一程又一程的艰难日子，我自然也记得高中毕业后，我和无以计数的同年人一样，汇入到了那个年代无法回避的历史潮流之中。父亲知道我从小喜欢集攒些画儿片儿纸烟盒之类，当然，更知道我酷爱集邮。席间，父亲告诉我说，往日我写给家中那些信的信封都还完好的保存着，或许对我有用。我真的很感念父亲于我的关心，竟是那般的细微！我能记得，那一枚枚寄平信用的20分面值的“石库门”，还有挂号用的50分面值的“四川民居”，曾为我捎去过对家人几多的思惦！在那些小小的方寸之上，又留下了我离开家乡后的几多难忘的日子！
席后的酒劲尚在散发着微热，也燃烧着我对家乡、对父母的般般情感。月色格外光明，那又大又圆的月亮高悬于静谧的夜空，很是引人入胜，我一次又一次地沉醉于那小院中的融融月色之中。我不想失去那写字的极好情致，翻滚在我心际间的话儿，顿时从我的笔端中涌出：
窗前望明月，三里槐荫中秋夜，月儿可曾依旧？
杯中问昨日，几度故里儿女情，时光能否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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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0-9-18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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