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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琴琴 于 2011-5-29 19:53 编辑
我的父亲(郭玉琴)
“父亲”这一个词汇是冷色调的,在我的感情色彩里。这与父亲的性格对我的影响有关,以至于我一直很少在自己的行文里写上“父亲”这两个字。提及父亲,我说不出爱或不爱,只是觉得酸楚。
父亲是粗人,一生以石匠为手艺养家糊口。记忆中的父亲,每天总是背着一个大铁锤和一些笨重的铁器工具,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还常常出远门,离乡背井。
父亲每一次出走,母亲每一次都要目送泪流。母亲的流泪,不是因为风花雪月里描写的那些儿女情长,对父亲眷眷不舍。而是因为身材矮小,瘦骨嶙峋的母亲,在父亲走后,失去依靠,深怕一个人领不下生活的重担。尤其是家里的十几亩田地,每逢耕种收获,家里缺少男丁,母亲一个弱女子常常一筹莫展。
可母亲的眼泪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并没有留住父亲的背影。父亲是很决绝和固执的。他在年轻的时候一直很自负,总希望凭着他力拔山河的壮实身躯和一技之长的手艺能够改变生活的现状。于是他走南闯北,到过山东,河南,安徽很多个地方。父亲会造桥,盖房,修路,会打磨石器。冬天的时候,我常常见到父亲脱掉棉衣穿着很单薄的外套给村子里的人家盖房子打夯基。他的手常年布满老茧,坚实有力,可遗憾的是,父亲的手从来没有抱过我,这让我觉得童年记忆里的父亲是那么的没有父爱的本能,没有亲和力,没有给过我想要的温暖。
尽管父亲给我心灵留下的影像是缺少柔情的,但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那么的依赖他,觉得有他在我们的身边,我们一大家子的每个人心里上都有安全感。父亲早年流浪在外,打拼了很多年,攒下了不少的积蓄,可由于家里孩子多,开资大,且一个接一个的上学读书,等到我们兄妹四个都成年后,步入社会,各自成家,父亲的手里也变得空空如也。辛劳了大半辈子,仍然还是老样子,年纪大了,不能外出了,父亲最终从他年轻时候最不甘心靠土地为生变得如今不得不留在家里陪母亲侍弄那几亩田地。
已经六十岁的父亲,在外提着两条腿跑了大半辈子的人,如今整日呆在家里陪伴母亲是很失落寂寥的。父亲的寂寥,我从他的只言片语里能够感触到,每次回家,他总对我说,老不出门是贵人,少不出门是废人,我年轻时候出过门,现在不出门也不遗憾了,罢了。这辈子就这样了。谁让我老呢?
父亲的老不仅体现在他的言语里,也体现在他的脸上。头发白光了,远远望去,像冬天风中的芦苇,深壑的皱纹,像田土拢起的埂,脾气也比从前顺多了。父亲年轻的时候和母亲感情很不好,一个是急噪脾气,一个是慢性子,总是那么的一言不和,出手就动武。因了父亲的那双手有力,母亲吃了很多苦和委屈,年轻的时候,母亲每受了委屈,最喜欢顶撞他的话就是,有本事,你能一辈子,看你就不老?我少时觉得母亲是很巴望父亲一下子就衰老的,那样就不能天天对她动武了。可现在到了晚年,每逢儿女聚在一起,母亲反而喜欢常常当着大家的面说,你爸要是再拿掉光阴里的十岁,看谁能敢违拗他一句。言语之间,母亲倒是有钦佩仰慕父亲的意味在里面。因了母亲的细碎言语,让我捕捉到,不是怨家不聚头,兴许母亲是很爱父亲的,只是恨父亲没有体贴她,给她想要的柔情和安慰吧。
父亲在我的印象里是重男轻女的,家里的主心骨是哥哥。我一直以为他就是那么的偏心,可二妹在今年春天从外地打来电话告诉父亲,她和妹夫做了贷款买了40万的房子。父亲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没有丝毫的喜悦。听母亲说,他愁了一夜没睡觉,还在夜里跟母亲嘀咕说,要是再年轻十岁,凭着他那一个大铁锤打天下,一定能到外面苦一大笔钱贴补女儿买房子呢。母亲告诉我的时候,他站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了,老来的父亲像个孩子一样,不好意思呢。末了半天,他还对我和母亲叹气说,种地不是他的意愿,种再多的地也发不了财,那点粮食钱哪够给妹妹买房子呀。母亲嘲笑他,你啊,老霉掉了 ,以为自己能干一辈子呢 ,能把地种好就不错了,都到这个年纪了,还想出去苦钱,没你地球就不转了。好像孩子们买房子都得指望你。
父亲嘴上不服气,心里终究没底气。老来的父亲安分多了,什么都听母亲的。在家替哥哥带孩子,刨园,不出远门,正应了那句古话,六十耳顺。看着父亲在岁月里一日一日的衰老,想着父亲在每一个日子里演变的生活细节,我说不出爱或不爱他,只是心口酸酸的,“父亲”两个字的滋味让我心灵难以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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