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蓬下的夏天

石梁芦苇

厂蓬下的夏天
                    
    上世纪六十年代，水乡的人家住房普遍低矮，房间小窗子更小，到了夏天既闷热又不通风，所以每当夏天来临，许多人家都会在自家院子外搭上一个过夏的厂蓬，小时侯，我们过夏天纳凉、吃饭、睡觉都在厂下，
    立夏来临之际，母亲便撑着小木船下湖割回一船蒿草，父亲则在门前挖上四个坑竖起四根木柱，再横绑好几根杂棍，搭起厂蓬的骨架，尔后在上面铺一条芦箔。母亲把割回的蒿草一把把递给站在高凳上的父亲，父亲把蒿草一层层整齐地铺实，最后用绳子拉成网格，为的是防止大风把草掀走。厂蓬搭好后，母亲按惯例在柱子下面打塘栽上了两棵绿嫩的南瓜苗。
    厚厚的厂蓬既遮阳又阴凉，除了冲头大雨外，一般的小雨是不漏的。一阵阵串巷风裹夹着蒿草的清香，沁人肺腑清凉宜人。厂蓬下，一张小长桌，几张小板橙是整个夏天基本固定不动的，每天小桌上总是放上一盆粽叶茶，行人经过这里，母亲总要招呼坐下来歇会儿喝杯凉茶，拉拉家常。而我们这些“猴子头”总会缠着大人要上2分钱，拿着父亲喝完酒的2两5的小酒瓶，去镇东的大三奶奶的小摊上灌上一瓶淡黄色或淡红色的“荷兰水”，这是当时镇上孩子最好的饮料了。买回的“荷兰水”我们一般都舍不得大口大口地喝，而是放在桌上学着父亲喝酒的那种架势，半天咪上一口，有滋有味地品尝那甜甜的略带薄荷清凉的“荷兰水”。
   没过几天，南瓜苗生出几个叉头，滕儿顺着木柱一路向上攀升，两棵南瓜藤象两条赛跑的“青龙”争先恐后,一天一个颜面。不几日,厂蓬上便布满了瓜藤,绿嫩的叶子间开出了一朵朵喇叭形的黄花。每天早上我会拖出小桌，在上面加只小橙，象玩杂技似的站在上面给有瓜妞的母花套粉，撕下的公花叶正好塞给笼中叫驴吃。那只叫驴是母亲下田捉到的，为了它，我花了一天的功夫编了只麦草茏子，那是只下面大上面小呈螺旋梯形的的笼子，很好看。为了躲避家中那只黑狸花猫的袭击，我特意把叫驴茏子吊在南瓜藤下，这样，叫驴早晨能吃到瓜叶上流下的露水，还不时吃到新鲜的花粉，叫驴的叫声特别清脆，而且特别长，给枯躁的夏日增添不少情趣，成为厂蓬里的一道风景线。
傍晚时侯，太阳下山了。我们先把厂蓬地上打扫干净，然后提来一桶凉水，把地上泼上一遍。搁好木板铺上旧凉席，再挂好蚊帐。孩提的我常常喜欢睡厂蓬的木板床上，两眼仰视天空，入神地看那在风中匆匆行走的云。夏天的傍晚，夕阳的余辉照在朵朵云团上，五彩斑澜，熠熠生辉。云彩随着风儿走，形成一幅幅抽象的图案：一会儿象奔跑的花狗；一会儿象一群行走的羊群；一会儿又象昂首报晓的雄鸡；一会儿又象大海的汹涌波涛……我顿时被这美妙神奇的图案吸引住了，无尽的遐想给思维插上了腾飞的翅膀，我仿也进入了那多姿多彩的画面中……
    每到傍晚，母亲会在厂蓬里点上一盘蚊烟。那时还没有蚊香，驱蚊最先进的方法就是那粗粗的蚊烟。而大都数人家是到湖里割回一把叫做芦旺头纤维棒，回来晒干后点燃它用来驱赶蚊子。晚上睡在厂蓬下的蚊帐里，有风时倒也很凉快，没风时很闷热。有时候实在睡不着觉，我常常会在夜里独自一人出来走走，或到码头边冲冲凉，或者跑到老屋北面的小墩子上兜兜风。墩子河边有个小码头，我常常偷出父亲的手电筒，照看河底的动物。那是一个加长的三节电筒，电力很强，电筒的光柱直插水中，把水中照得晶莹剔透，顿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神奇美妙的水晶图画。我常幼稚地想，炎热的夏夜人们的日子不好受，可河里的动物们却是那样的闲静快活。你看：大藻虾亮着两只灯泡样的眼睛，在水草丛中时隐时现；小石蟹举着两把大钳象武士一样在水中巡逻；铲子鱼、胖皮鱼、鲈欢鱼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小鱼们更是快乐地游来游去……我看得入神了，全然不顾身旁成把蚊子的光临，直到大人找到河边揪着耳朵才悻悻回去，再次钻进那又闷又热的蚊帐后，才感到浑身奇痒，身上立刻抓起了好多红疙瘩……。
   童年的夏天没有空调，没有电扇；却有那湖面上晚风的阴凉和手工编制的莆扇。没有冰淇淋、没有可乐；却有那彩色的“荷兰水”和碧绿的粽叶茶；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却有麦草茏中叫驴的欢声和青蛙的歌唱，还有那变幻无穷的云彩和清澈晶莹的“水底世界”……。童年的那份纯真、童年的那份野趣、童年的那份梦想，还有那厂蓬下的夏天一直珍藏我的美好记忆中，永远不能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