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挽弓射月
我对她没有印象,在记忆中抠了一遍,也没有如她所说的事件。
她将一张一寸的照片扔在我的电脑桌上,说,没有拍好,不行,要重拍!
呢绒黑色风衣裹着她的纤腰,细跟高跟鞋将她托得很有气质美女的做派。以她额上不太明显的皱纹打赌,她年纪在四十岁开外。但皮肤保养得好,眉描得细,看起来年纪就藏进去几岁了。再仔细端详桌上的照片,尺寸规矩,色彩均衡,面相也非常自然,而且还带一点可以察觉的笑意。
女人说,照片就是你拍的。
我说,我没有给你拍过照片,也许是其他人。可是,这张照片拍得不错呀。
什么不错?一个月前你给我拍照时,我和老公一起来的,他提醒过你,一定要将我拍丑一些。现在这张照片你拍的什么样子?太年轻了。
女人很气愤。跟她一起来的另一个妇女说,那能不能将她拍老一些呢?
我犯难了。几乎每一个客人临走时都对我交代:我太胖了,能不能做苗条一些?我说能,你的腰小得可以用手掐住。又问,能不能把我的皮肤做白一些?我斩钉截铁地说,能。又问,能不能将我头上的皱纹抹掉?我说,当然能了。
这些话说了一大堆之后,这些客人,大部分女人,一部分男人,还有孩子,就满意地走了。
前几天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跑到化妆间自己抹了半天口红,套了一件夏天的衣服——我再三暗示她,她不合适在冬天套这样一件露前胸后背的纱质晚礼服,但是,她坚持要套上。套好之后,对着宽大的镜面打理她那些东倒西歪的发丝。她喷摩丝的动作很笨拙,流到了脸上。我也由着她。我亲眼看到她的口红涂在嘴上,立刻那只正常的嘴像流着血破了口。我也由着她。她只相信自己,在镜前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我陪她忙碌半天,没有料到老妇人在看过样片后出尔反尔,丢下一句话说:呀,我照出来的样子真不忍卒睹,笑的嘴张得太大了,不行,我不想要了。在阳光下,看着老妇人脸上厚厚的白粉,我十分谦和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
女人说,你能将我拍得老三岁五岁都好,当然越老越好。
那就试试吧,我说。我将那两个女人带到化妆间。
你的眼神,骨骼,气质,无一不表现出你的年轻,我说。
女人说,有办法吗?化妆呀。她随手捡起一块平日新娘用的黑盖头,往头上一捆,一个乡下老婆婆的形象到是出来了起分。跟她一起来的妇女提醒说,眉毛能不能改一改?她说话的时候,到是瞥见了梳妆台上的眉笔,就拿起来狠狠在她同伴的细弯眉上涂。完成之后,对着镜子一看,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哈哈地笑。
女人边笑边喷着气,说,这回我是彻底变老了。像吧?像吧?她又故意做着悲苦的表情,额前泛出深刻的皱纹,笑得蹲到地上。跟她画眉的同伴也笑着拍手说,你应该把隔壁陈老太的破棉袄借来一穿,包你更像。
我也觉得很有趣,按要求拍了黑白照,成型的照片果然比眼前的女人要苍老,要悲苦,要老十岁,像一个无家可归的狼外婆系着黑头巾。
女人满意地付完款,刚要走出门。
我说,大姐,你这张上次的照片还要吗?真的不是我拍的。
女人说,你丢了吧,用它领不了低保。
说着话的时候,她牵引着小蛮腰一扭一扭地走进阳光撒满天空的街面。
我将她那张不满意的照片竖着撕一次,叠起来,横着撕一次,丢进垃圾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