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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问 于 2011-7-31 07:58 编辑
不知现在学校里还挂不挂名人肖像?我刚进校门那会,教室的两壁,还有走廊里一溜挂满名人肖像,下边还要加一句名言。小学生不认识,老师就说这些都是全世界各个领域的名人,他们生前都曾为各自的祖国做出过杰出贡献。这下子我们就有些懂了。原来这些名人都是死人。死人们每天目不转睛地监视着我们上课,令人感到紧张、局促,所以我在课上素来是个乖孩子。但我暗暗发誓自己长大绝不做一个名人。做名人多累,死了也不安生,还要被人高高挂起,摆出一副样子来训人。后来上课老师提问:大家将来想做什么?有的说要做科学家,有的说要做音乐家,有的说要做哲学家;我就想我们班这么多名人呀,将来都是挂在墙上的人物。轮到我回答时,我支支吾吾地说,我想做个写作文的。老师说,哦,那就是文学家啰。“文学家”三个字让我面红耳赤,站在课桌前不知所措。我脑海里嗖的一下浮现出鲁迅的模样来。
挂在走廊里的鲁迅就是这列死人群里的一个。那张画上印着:鲁迅(1881~1936),文学家、思想家、无产阶级革命家。一行小字衬着一付面无表情的脸孔,理一个板刷头,留一笔黑胡子。肖像下边是他的名言,是句诗: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与鲁迅同挂一面墙的好像还有爱因斯坦、高尔基、托尔斯泰等等。爱因斯坦上唇也留一字胡,但看起来花白凌乱,没鲁迅那么一丝不苟;高尔基长势旺盛的八字胡拖沓了些,没鲁迅来得简明扼要;托尔斯泰的那部毛茸茸的大胡子更没有鲁迅那么旗帜鲜明。鲁迅的脸真有些与众不同。于是乎,从小学起这个与我毫无瓜葛的人的模样就深深印在脑回沟里。
前日在《读者》杂志上看到陈丹青的一篇《鲁迅的模样》(节选自《笑谈大先生》),就又想起了那副尊容,想起了教材里的鲁迅的模样。
鲁迅逝世后,其文其人被夸上了天,成了神。学生时代,鲁迅的文章在我们的教科书里比比皆是,像《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社戏》、《藤野先生》、《友邦惊诧论》、《论雷峰塔的倒掉》等。他的文章是反讽的经典,看他的文章就像孔乙己吃五香豆下酒。除了几篇散文,余的似乎并不怎么适宜学生口味。
教材里也有介绍鲁迅事迹的文章。小学里有一篇他的侄女——周建人的女儿周晔写的《我的伯父鲁迅先生》,文章从几个小事件刻画鲁迅性格,但缺少外部细节的描写;中学里有一篇唐弢的《琐忆》。此文是回忆鲁迅的散文名篇。我还记着教语文课的平老师在预习前要我们将文中作者刻画鲁迅的外貌描写划出来:“他留着浓黑的胡须,目光明亮,满头是倔强得一簇簇直竖起来的头发,仿佛处处在告白他对现实社会的不调和。”接着便分析鲁迅坚定、沉着、顽强的战士性格。从此,鲁迅高大的身影在脑海里形象起来,他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陈丹青是个画油画的。画家看人似乎比平常人来得犀利些,具有专业眼光。他说鲁迅“这张脸非常不买账,又非常无所谓,非常酷,又非常慈悲,看上去一脸的清苦、刚直、坦然,骨子里却透着风流与俏皮……可是他拍照片似乎不做什么表情,就那么对着镜头,好像是说:怎么样?我就是这样。所以鲁迅先生的模样真是非常非常配他,配他的文字,配他的脾气,配他的命运,配他的地位与声名。”陈丹青把鲁迅的模样用画家的独有方式解剖到骨头里去了。
陈丹青在鲁迅的脸上看出了气质,看出了个性,看出了宿命,甚至看出了一个时代的精神。他写道,鲁迅“长得非常地'五四',非常地'中国',又其实非常摩登……鲁迅先生的模样既非洋派,也不老派,他长得是正好像鲁迅他自己”。自己长得像自己,这不是废话吗?但鲁迅不是别人,他是鲁迅。“历史已经给了鲁迅莫高的地位,他的模样被引用太多,早已先入为主成为后世公众的视觉符号”,所以这句废话真是句大实话。
画家把鲁迅看透彻了,把鲁迅写活泛了。他把供在神坛上的鲁迅一把拽了下来,放回到“五四”文人群体里。他其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着民族良知的作家而已。鲁迅虽然死去多年,但他留下了他的精神财富,留下了他的模样。我们可以读其书瞻其貌,以此来靠近他。
鲁迅倔强的头发,冷峻的面容,孤傲的浓眉,刚硬的胡须,这些元素组成了他独具个性的脸。这张脸是符号,是象征,是招牌,毋庸疑问还是一盏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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