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10-10-7 18:41 编辑
第五节:三少爷 1947年父亲在田粮处三江仓库谋得一个会计工作,当时年已六十岁,他虽然算盘珠子拨得飞快,而且又准,但只会老式竪着写中式流水帐,连12345的阿拉伯数字也不会写,临时晚上用毛笔向我学。从此生活基本有了保证,母亲呀看见父亲有了工作,脸上也有了笑容,不再愁眉苦脸,心中自然高兴,每天响午都要煮两个鸡蛋,端过几条街给父亲送去。特别是大哥在“国军”“收复延安期间”,发了不小一笔战争财,不断地把钱汇到家,买田置地。“啊哟!汪老太爷买田啰!”在这不大不小的镇上,简直成了头条新闻。一时之间,我们家的声望,如氢气球,愈吹愈大。再加上过去在大哥的撮合下,大姐与李家钰的上校军务处长王俊才结婚,大姐夫肩上亮锃锃的三个梅花,毕直挺拔标准的“国军”形象,好不让人羡慕。 1948年大姐带着两个小孩和勤务兵回家生第三个小孩。一时间煮饭的佣人,侍侯小少爷的勤务兵、小丫环一大簇人,在这乡下,真有旺门贵族的味道呢。我也一天天长大了,由幼年到了少年,再由少年向青年进军。随着家境的变迁,我的地位也在往上涨,勤务兵刘玉林也喊我是“三少爷”。后来他似乎又感到不对,小的叫少爷,叫我也是少爷,辈份弄乱了,便改口称我为“三老师”,嘻嘻!我也当老师了。从此,我便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三少爷、三老师”的优越生活。 我的朋友很多,既有家境贫寒成绩优异的高才生,也有富裕的公子哥儿,更有街上的小混混。在我家“发迹”后,更多地是与公子哥儿为伍了,见人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三角牌》香烟,抽出一枝莽起(不停地意思)往对方递:“来!抽起,抽起!”。到底我何年何月何日学会抽烟我也记不起了。而且烟啥子味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拿起烟才有派头,才像一个大人。为了显示“小大人”的风度和“三少爷”的时尚,还专门关在家中练习抽烟技能呢。首先学习鼻孔里吐烟,然后再学吐圈圈。这可难了,嘴巴不亏圆了不行,用气大了也不行,当吐出一个像样的烟圈时,自我欣赏地发笑。为了摆着老资格的烟龄,有意让烟锅巴(烟头)熏得食指中指焦黄。就这样抽耍耍烟一直延续了二十多年,五十年代甚至图好玩,把抽屉打扮成了烟摊,从八分钱一包的孬烟到两元多钱一包的大中华,二十多种,一样陈列一包,一会拿这个尝尝,一会儿拿那个品品,这那里是抽烟嘛,完全弄着耍。到了1979年,突然当众宣布:“永不吸烟”。本着圣人老夫子言必行,行必果的教导,鄙人确有毅力,公家给我配的大中华、“555”等招待名烟,抽欺头(拣便宜)我也不沾。有的下属结婚喜烟我也拒绝,让那些想看我笑话的、拉我下水的通通败下阵去!哈哈,我自我改造可算合格的先进份子啰! 喝茶
本来就很懒又不讲究保养的我,要叫我早早起来,泡上(沏上)一杯酽茶,悠悠闲闲品茗,我可没有这个工夫。但却又喜欢上茶馆。大桥头有一家吊角楼茶坊,是我们几个朋友常去的地方。那里的老板很会做生意,见朋友来了,我说一声:“茶钱我给了”,他会大声吼堂:“张少爷的茶钱汪少爷给了,张少爷谢了”等叫声。耳朵里听到,心里头暖暖地、甜甜地,脸面上乐乐地,光光的。而且付茶钱的方式也很多,既可以用现金,也可以赊帐,还可以拿米去换茶牌子,一斤米换十碗茶的牌子。有时不好意思再问父母亲要钱,就悄悄地在米坛子里掏上几斤米,这时吃饭也不是过去买米下锅了,随便掏上十斤八斤也没有人问。
茶铺临河有长长一排栏杆椅,坐在那里正好观赏滔滔流水。炎热的夏天,河风阵阵吹来,还真宜人。除了洪水季节,整个河水清澈见底,鱼儿也不少。岸边住着几户打鱼为生的渔家,倚栏而坐看他们打鱼才精彩呢。他们用长长一根撑船竿绑在又长又窄的小鱼船上,小鱼船底部朝天地扛在肩,船上站着一排四五只鱼鹰。到了河边,将船放到河中,鱼鹰与人上了船后,他叉着两腿,轻轻地用船竿在岸边一戳,小小的鱼舟便嗖的一下就到了河心。那个技术呀姿态呀真美,好似在水浪中滑行。到了河心便将鱼鹰赶到水中,等不到一会儿,鱼鹰又尖又勾的嘴就会唅上一条鱼儿上来。为了防它吃饱了不再捉鱼,主人事先用草绳将它喉咙拴着的。见鱼鹰上船,渔夫便将鱼鹰倒提起,将它口中的鱼倒出,给它点豆腐吃了又赶下水中,四五只鱼鹰不停地为他如此如此打工,一时间便满载而归了。
晚上镇中的茶馆,往往找一些跑江湖说评书的来扯场子。每逢有说评书的港(好)手,茶馆的生意特别火爆。里边坐满人,一茶一座,门口听“母货”(拣便宜意思)的人,围的门缝缝也没有。讲书的往往把惊堂木在桌上拍的僻一声便开始:“闲话少说,书归正传”。这时大家全尖起耳朵听了,大多数讲的是侠义之类小说。嗨呀!真的,这些俠客由他们口中说起来真是活灵话显的。记得有一次一个讲水浒的,说到武松狮子楼杀西门庆时,硬是安逸过瘾。“武松一个箭步,嗖的一声,串到西门庆跟前,只见那武松双眼园瞪,一把抓着西门庆裤裆,两手一举,向街心扔去……,”。听得大家把脑壳伸起,随着他手势看,讲的入了神,听的更入神,好像他真的举起了西门庆呢。可就在这关键时候,拍的一声,惊堂木又重重敲了一下:“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时他端个盘盘下来,到各桌收钱。到你面前或多或少,你总得给几个,否则他会挖苦你:“吔!我们口水也说干了,也不赏口水喝嘛,总不能光听欺头吗”。见他端盘子下来,门口围到听欺头的轰的一声就散了。等他收了钱再讲开,门口又围了个水泄不通。到了九、十点钟,往往讲到什么“只听扑哧一声,一刀下去红光一闪”等地方,他就收场:“明天请早”。这时他也该拿上钱去过大烟瘾了,十个说书的就有九个半抽大烟。有的还把一些武侠小说拼拼逗逗,听得你摸不到头脑,勾着你第二天又去。我就常常被他牵着鼻子走。
其实茶有什么好喝的,味道苦涩涩的。人家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也许我喝茶之需不在渴。 打麻将
母亲没有其它爱好,就喜欢打牌。我从小就在她怀里见她打牌,还未上学认刀剪尺、人手足之前,就先认识麻雀牌里的中发白、五万九筒。到了小大人的年龄,当然少不了涉足其中。我们上学的路途有个幺店子(小卖部),平常只卖点麻花、花生糖、胡豆之类,知道我们几个耍耍哥儿爱好摸两下,便在后堂给我们设立了一个“雅座”。遇到下午的“豆芽”课(非主要的正课)。便一个个梭了出来,到那里签到。那时麻将的名堂特别多,啥子“姊妹花”“老少和”“一条龙”“半条龙“十三烂”“青龙”“混龙”一大堆。麻将那东西也真的好耍,变化无穷,再加上输赢刺激,更有味道。我们打的不大,到底没有当家,只是一点零用钱。桥头的茶铺,更是我们星期天聚会打牌的地方。那里幽静,又有包间茶水。
赌场我们是不去的,嫌那下流,有失身份。当时赌慱的名堂特别多,赌场里掷骰子的,老远老远就听到叫声:“快!快快快!”(好点子),他们说牌打精神骰掷喊,喊声越大,点子越多。走拢又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满屋汗臭味。推牌九也是当时赌慱的一个热门,三十二张牌全是骰子点子组成,如天牌则是两个六点,地牌是两个幺点,人牌是两个红四点,每次按甩的骰子拿码好的四张牌,组成大小两组点子。如其中两组均比对方点子小就算输,如有一组赢就相互扯平,不输不赢。会玩的他能看出上半场出现的啥子牌,猜出对方手中的牌。如自已手头牌不好,就想法保一头,力争打个平手。还有压红黑宝的,也如同现在澳一门赌场压大小点子一样。
打麻将是当时一种“高尚”娱乐,一般是在官宦富贵人家里玩,随后才进入茶楼酒肆。我们几个小大人,不敢在家中正而堂之摆起打,就只好选择悠雅场所逍遥了。打麻将可能与抽大烟一样,慢慢地会上瘾呢?有时间总想去搓两把。但搓麻将也使我长了许多见识,人们常说壶中乾坤大,好似在酒中有无限的乐趣与学问,其实小小的牌桌上,生旦净末丑也样样居全。打上四圈麻将,这个人的性格品质全尽暴露无遗。 单说搓的“兴趣”,就区别很大,有的人赢了不打输了打,因为他怕把赢的钱倒出去,输了总想捞,这种人在事业上必然故守既得利益,失败挫折就沉不着气;有的人输了不打赢了打,他怕再输下去,但赢了却认为手气好,可以一鼓作气抱个金娃娃,这种人在事业上谨小慎为、贪得无厌;还有一种人小了不打大才打,小了他看不起,不过瘾,这种人在事业上必定雄心壮志,如能量力而行必有成就;还有一种人大了不打小了才打,他不愿去赌慱,此种必然是规矩本份之人;再有一种就是大小输赢皆打,只是到时就不打,这是最好的,为人随和,行事有度。最不好的是赢了笑、输了闹、欠帐拖起、有钱不付,这种人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生活中难以相处,朋友不多。还有的赢了喜笑颜开,输两个就毛焦火辣(四川方言:很不舒服),一会儿要換位子,一会儿要换人挫挫手气,好像他天生只能赢钱,硬到堂子拿快(四川方言:硬到吃)。 打牌的人,最“高尚”的“品质”是自我批评。你常见他总是检讨自已“我又打错了”
“我又打臭了,要不早和了”。还有一种打一张叹口气:唉!
就这样我们几个朋友,同学一有时间就搓,不知怎的,老是输的多赢的少。时间一长了,有时晚上也耍到半夜,当然这是很少很少。父母见我一天天大了也懒得管。
后来又学会扯“马股”,那是更时新的一种玩法。说穿了已经没有搓麻将的高品味,同扯牌九一样,完全是一种赌慱。其完法就是用麻雀牌中的筒子,一人当庄家,其它人压钱,洗好后按丢的骰子顺序发牌,
每人五张。首先要将三张凑成十或二十的整数,如2、3、5或5、6、9等,如不能将其中三张牌凑为整数,如12684等,就算花牌,庄家吃钱,如三张牌凑成十或二十,剩下的两张就比点子大小赢钱,如遇到剩下两张也凑成十的整数,这就叫“马股”了,庄家就陪双份。这个来的快,压钱也不受打麻将规定一翻多少钱的限制,听说赌场玩的可大,有的人把家产也输了,我们好在不大,也不经常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