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芳紫陌 于 2011-8-22 11:59 编辑
麻将 往往饭还没吃完,便有猴急的人——他们吃饭往往较一般人要快——在大呼小叫:“上班了!”于是那被叫上名字的便囫囵吞咽了碗中的饭,草草冲洗了碗,一溜烟小跑出去了。
把打麻将说成是上班,算是比较风趣的说法了,有些一本正经的幽默在里面,也间或说明了麻将在我们生活中的重要性。学校的老师,平日的生活,无非是上班,吃饭,睡觉。下了班,尤其到了晚上,就有了大段大段的空闲的时间,不好打发呀,四人一桌,打一块两块的小麻将,算是这枯燥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了。乡镇中学,住校的老师居多,约有五六十人之众,还有些年轻无所事事的家属,随便一拢,就搭成了五六台。那些吃饭慢的,或者上晚自习回来的,没来得及挤上位子,就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发现空闲的人已经有了四五个了,够凑另一桌了,于是招呼一声,轰地就走了。又或者,看着看着,腰上的手机响了,拿起来听听,居然还有人打电话来相约:三缺一啊,你快来。
打得都不大,一般都是一块两块,聊以打发时间而已。不玩钱是不行的,提不起精神来,玩大了也不行,都知道老师是顶精明的,要是一晚上输个几百,怕是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当然也有打得大一点的,五块十块,以年轻的青皮后生居多,但是这样的全校总共也就能凑那么一桌,这些人就有些上档次的意思了,平常和一块两块的玩不到一块去,偶尔屈尊给人支一个腿儿,也直嚷着要上码,脸上是一脸贵族般的倦怠神情。还有个把胆雄一些,家里有多少钱身上就装多少的那种,行状有些流氓习气在里面的,敢玩二十五十了,在学校就很寂寞,只好到社会上去。每天骑着个车子出了校门,第二天一脸倦容地和人说,昨天赢了多少,或者输了多少,不管赢了输了,听的人都张口结舌,一脸的倾佩。突然有一次,有十多天不见人影了,有风声说他“跑路”了,再出现时,就轻描淡写地说是别人给他设局了,让他输了几千块,他操起菜刀就把其中一人的耳朵剁下来半拉。这样的话更让老师们凛然,心想他如此蛮横,以后和他打交道,得让着他一点才是。
打麻将的搭档一般是相对固定的,牌桌上最能看清人的品性,平时都是温良恭谦的,差不了许多,上了牌桌就神情各异。有无论赢输都面无表情城府深深的;有赢了眉飞色舞输了就脸红脖子粗直骂人的;还有一类人比较纯朴,赢了别人的钱心里不安,老记挂着输者,关切之情,恨不得能帮他赢一点回去。打麻将大约也是人以群分,大家都愿意和牌品好的人玩,太斤斤计较的人,输了钱不给的人,大家都躲着,只好找自己的同类玩。
有一种牌局是比较奇妙的,打牌的人是几个年龄相当的男女,打得久了,就难免会生出牌局之外的事端来。我有一个同事,人是极随和的,无论赢输,都不计较。输了,神闲气定地掏钱;赢了,遇上气量小不肯给钱的,笑一笑,也就算了。许多女同事都喜欢和他打牌,有一个极漂亮的少妇,气质不俗,平时自视甚高,轻易不愿意搭理人,却和那男同事极是投缘,打麻将非那男同事搭伙不可。慢慢地,就传出些风言风语,说是他们之间,有些暧昧了。我离开这学校之后,还听别人说起,那男同事又和另一个女老师有情况了,很巧,后来这个,还是他的麻友。
打麻将的人,真是有些神魂颠倒了,工作也不怎么顾得上了,夜里打,白天没课,也偷偷地躲在房间里打,课间十分钟,几个老师围一块,开口说的,仍是昨天晚上的牌局,一付得意的好牌,一次令人懊恼的失误,都能让他们眉飞色舞或恨恨不已。我是不打麻将的人,无法体味到麻将的魔力。但我知道,他们原本,也不是如此。他们也曾经有过激情飞扬的青春。前面说到的那个少妇,原本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评过市优秀教师,上的课拿过全省的奖,甚至当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还写过诗,是个很上进的女孩子,好像,也有过很多激情和梦想。可是日复一日平庸的日子足以将她的激情和梦想消磨迨尽。在这个平静破败的乡镇中学,她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于是只好在牌桌上麻木自己的灵魂。那时她住在我隔壁,每天深夜,我都能听见她拖着疲惫的脚步从打麻将的地方回来,她的脚步虚弱、无力,像是走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梦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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