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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
文/嫣儿
这是一个久远的故事,故事发生在荡气回肠的后知青时代。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
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
到革命最艰苦的地方去
......
学校操场鼓澡的大喇叭再次响起《到农村去到边疆去》那首燃烧着浪漫激.情的歌曲。“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动员大会”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圆满结束,应届高中毕业生们激.情满怀,摩拳擦掌,将去迎接一场血与火的考验。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夏若梦坐在会场的一角,依然沉浸在即兴演讲的激.情中,她的耳边不断地传来校长和单位最高领导的赞赏和鼓励,浪漫的激.情荡涤着沉寂的灵魂,屏弃着一切世俗杂念,一种强烈的声音在踌躇徘徊中不断凝聚而坚定:到边疆去,到革命最艰苦的地方去!
“若梦散会了,还楞在那干啥?”
“若梦你讲演的太好了!”
“真的好有煽动力,我都恨不能马上就奔往美丽的西双版纳了。”
“好,我们一起努力,我们要引起一场轰动,一次震撼,我们一起申请到西双版纳,那里是最需要我们的地方。”
若梦的七位好朋友把她围起来,踌躇满志地策划着本单位、本学校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
由若梦执笔,用大红纸书写了《到西双版纳的请愿书》,她们带着铿锵誓言和一颗火热的心,开始游走于单位知青办、县知青办,市知青办。他们努力地疏通着所有渠道,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但官方给予的原则答复是:没有去西双版纳上山下乡知青的指标,但你们可以自己联系。
正处于豪情万丈之中几位好朋友,他们相互鼓励着,始终有一种信念,有一种火热的诗情冲动,有一种自命超俗的洒脱。他们纵情地高吟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舒展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浪漫情怀,大肆宣泄着心中对于理想境界和美好生活向往和追求的豪迈之情。他们开始给省知青办公厅写信,给西双版纳知青办公厅写信。尤如驽箭离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一封封带着“火热红心”的信,像离弦的箭发射出去,接下来就是忐忑不安的等待。夏若梦更是在煎熬中等待,在等待中煎熬。就在本单位将组织知青集体下放附近的一个乡村时,终于省知青办公厅来信了:支持小将的革命行动!西双版纳知青办公厅也来信了:欢迎知青到西双版纳来!夏若梦欣喜若狂,她去找她的七位好朋友。
当她来到那位她的铁杆支持者稽会家,稽会正坐在竹制躺椅上抱着一个微型收音机收听有关知青方面的新闻。他似乎早已听说两省知青办公厅的来信,知道若梦的来意,便漫不经心却颇有经验地说:“有关政策表明以后知青返城需要靠本单位接收的。现在单位已经冻结了我们户口,据说如果坚决要去边疆,就别想再返城回到原单位来了。”他毫不掩饰地表明,要求去边疆是为了选择更好的跳板,既然单位堵住了这条路,那么也就失去了到边疆的意义了。最后他强调地表明态度:“我是不会傻到把自己扮成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
离开稽会家她来到了她的金兰姐妹囡囡家,囡囡正帮助母亲打理家务,看到好姐妹若梦到来惊喜万分,但得知来意,她一脸为难地说:“若梦啊!我真的很想陪你一起去,但我不能跟你比,我在家是老大,父母全指望我呢!我走了这个家咋办?”说着她搂起若梦流下了愧疚的泪水。
若梦心里空落落的,但她不能放弃,她要继续游说。恰好她遇到了生性特随和的冯源,冯源非常爽快地说:“如果你能说服稽会和囡囡去,我就勉为其难陪着你们一起去边疆。”
小男生罗超平素浪漫多于现实,而经历了那场激.情冷却后,居然说出了一番让若梦不得不寡目相看的话,他说:“若梦啊,你也别傻了,我们就是一时激.情罢了,激.情过后我们应该回到现实,我们不能把自己的青春砸在那个遥远、偏僻而又贫脊的地方啊!若梦你也快快醒悟吧!”
......
母亲也坚决反对女儿去边疆,那里离中原太遥远了,但无奈于女儿的坚决,她流着泪说:“只要有人陪你去,我就同意你去。但你一个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那场轰轰烈烈的动员会燃烧了若梦的一腔热血,朋友们的支持和拥护点燃了若梦的***和火焰,她绝对不能退缩,绝对不可以动摇,哪怕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要坚持到底。此时,她梦幻着还有最后一张“王牌”,她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他叫庄浮生。
庄浮生早已开始暗恋着娇媃美丽的夏若梦了。
高一时,学校开办了文理科学习小组,庄浮生、夏若梦被分在语文组。他们同善长散文随笔,小说杂文,每次作文最高分必定在他俩中间产生。最初两人真有点“文人相轻”的味道,每次作文竞相夺取高分,领先者窃窃自喜,而落后者则心猿意马。但他们始终孤芳自赏,并没有在意过对手的文彩和魅力。
一次作文竞赛,夏若梦获得满分,庄浮生则以98分屈居第二,心里很是不服,第一次产生要阅读对手作文的欲望。
那天作文本下发之时,夏若梦发现自己的作文本不见了。
“谁拿了我的作文本?”夏若梦在教室里对着同学们弱弱地问道。
大家左顾右盼,没人吭气。只见庄浮生低着头正看得津津有味,脸上泛出惊羡佩服的神情,读到精彩处还不住地点着头,用手指敲着桌子,大声朗诵出来。
“没人回答,我可要告老师了啊!”夏若梦故意强调着。
大家交头接耳一番,齐刷刷地把眼光投向庄浮生,同桌敲了敲他手中的作文本,他却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上课了吗?”
“哈哈哈---”同学们哄嘡大笑,庄浮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嚷嚷道:“笑么子嘛!”同桌从他手上抢过夏若梦的作文本说道:“上课了,还不把作文本还给人家!”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蠢事,脸上红一阵白阵的。
真是无巧不成书,在一次调整座位时庄浮生成了夏若梦的同桌。
这里一点儿人为的因素也没有,纯属巧合。为了保护学生视力,学校规定每周都要轮换一次座位。庄浮生的同桌原本应该与夏若梦调换座位的,但他是位“独眼英雄”(左眼失明),只能坐中间的位子,尤其不能坐右边靠窗的位子。夏若梦主动提出原桌不动,庄浮生则调换了过来,他们也便成了同桌。
高中生已经脱离了“同桌划线”幼稚而冲动的年龄,正像磁场的磁极作用“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一样,男女同学彼此间有了一些吸引力。班里几个顽皮的男生,私下里给全班同学“派对”,无疑将庄浮生和夏若梦看成“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当然这都是男生们热衷的话题,女生要矜持得多很少有人参与,像夏若梦这样“沉浸于学问中的人”更是无动于衷了。庄浮生也是在后来被“恶作剧”后才得知的,奇怪的是他对这样无聊的“派对”一点儿也不反感,心中还窃窃欢喜!打这以后庄浮生开始懦弱地、胆怯地或有意无意地贴近夏若梦,尤其是在语文组学习讨论时,还经常以交流商榷作文技法为名,总想跟夏若梦单独相处,夏若梦则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当然只是心理距离。
更为巧合的是,一次语文组开展课外活动,由他俩演颂了一部男女蒙胧爱情的散文诗。夏若梦感动之后便记不得许多,或只是不想刻意去记罢了。而庄浮生却恰恰相反,他觉得那散文诗犹如星火燎原,激荡着他原本不太平静的心,他蓦然忆起泰戈尔的诗句“你静静地居住在我的心里,如同满月居于夜空”,从那时起夏若梦便藏入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庄浮生朦朦胧胧感到自己对夏若梦产生了一种深邃的、超乎旁人的、密密柔柔的、浅入浅出的眷恋之情,但他又感觉这种眷恋似乎是久违的,遥远的,亦或无法逾越的。他隐隐感到夏若梦灿烂的笑容,温柔的语调,骄矜的声音是那样地引人沉沦,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高贵的气质、迷人的魅力又时时撩拨得他陶醉不已,令他产生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然而,他只能偷偷地、暗暗地看着她,或为他们看似巧合,实则有意为之的不期而遇暗自窃喜,也或为他时时追逐的目光与那令其心动的目光霎间相迸羞涩不已。他不知这叫什么情感,他心里暗自琢磨,难道这就是爱情?难道是自己暗恋上了夏若梦?
他痛着并快乐地煎熬着自己,终于熬过了学生时代。经过轰轰烈烈的宣传动员,他们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即将成为了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
按说庄浮生在家算是个独子,虽有一个姐姐,也早已工作不在父母身边,按当时的政策是可以留城而不下乡的,但为了夏若梦,他找出种种理由说服父母毅然申请下乡,而且坚决追随若梦申请去西双版纳。他的这一举止更加拉近了他和若梦的距离,就在那些激情燃烧的日子里他终于有机会向若梦表达了他的爱恋之心。
夏若梦被庄浮生执著的追求所感动,两颗心相互碰撞着,产生了爱的火花,在奔走于共同的理想中,一股强烈的爱情火焰渐渐燃烧。他们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们梦想在西双版纳用自己的汗水绘出最新最美的蓝图;他们幻想有一天双双走进复旦大学中文系编织他们的作家梦;他们也曾海誓山盟: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可是,庄浮生却像人间蒸发了般,杳无音讯。有人说他被父母带回老家了,也有人说他报名下乡纯属一时激情,他父母已经给他在上海找好了工作。
夏若梦没有等到庄浮生归来,她独自一人冲破了一切阻挠,义无反顾地坐上了开往西双版纳的列车。
从此,庄浮生和夏若梦天隔一方,凉风无信。
1977年,禁固了十年的高考制度恢复了,庄浮生考入梦寐以求的上海复旦大学是文系,他四处打听夏若梦的消息,当他听说若梦也考入了这所大学,那种煎熬了多年的爱恋,顿时升腾为急切的渴望,但更加令他伤感的是,在这所大学的校园里,他始终未见若梦靓丽的身影。
大规模的返城开始了,依然没有夏若梦的消息,她也如同人间蒸发了般,但庄浮生从不相信他与若梦会永远天各一方,他一定要等她回来,他从心底呼出:“我一定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大学毕业后,作为复旦大学的高材生,庄浮生分配到某市政府要害部门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了令他震惊的消息:那年,就在若梦去州里把考入上海复旦大学的消息电报传给父母后,她在从西双版纳返程的途中亡命于一场惨烈的车祸。
庄浮生苦苦等待了八年,他用种种理由想证实自己对若梦的爱,但噩耗掏空了他的灵魂,毁灭了他的誓言,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无情的等待,恨苍天把爱情赋予给他,却未能赋予他经营爱情的能力和执著,恨他曾拥有的激.情如七月流火瞬息转凉。
他想大喊大叫,想放声痛哭,想追随若梦而去,想把阻隔在他和若梦之间的整个空间和世界撕得粉碎。而事实上,他坐在高高的市府大楼上一动未动,安静的看着若梦的幽魂离他远去。蓦然回首,他突然发现若梦那张俊俏的脸,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未曾真正地看清楚过,他更看不到她那颗在痛苦中挣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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