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 9# 马樱花
谢谢。修改如下。
去年三月,绵绵春雨突然一改长久的痴缠状态,以一种极其凌厉冷峻的方式从天而降。 殡仪馆里,呼天抢地的哭泣声不绝于耳。风吹雨落,哀乐弥漫,气氛分外庄严肃穆。胖子父亲的遗体,正安静地躺着。 祭奠队伍的最前排,有他自家乡远道而来的伯父、叔叔和两个姑姑。年长的老爷子,头发已全白,牙齿也已脱落无几。他摔开旁人的搀扶,颤颤巍巍地走到台上,其余四兄妹陆续跟着。 台下一片死寂。只听老爷子用极其隆重的家乡口音,充满悲愤,近似号啕地指着胖子喊道:“你给我过来,给我跪下!” 胖子没有半秒的犹豫,就跪倒在父亲的遗体前。 接下来,五个至亲的长辈,每人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台下近百人一片哗然。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胖子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是长子,靠自己灵活的头脑和勤于打拼的手,在这座城市扎根,早已有房有车。一双弟妹也在他的庇护下于异乡安家立业。当年第一次开车回家,父母将鞭炮从村口一直放到家门口。毫无疑问,他曾是家庭甚至是家族的骄傲与荣光。 可此刻,在父亲的追悼会上,他众叛亲离? 他的叔叔,在台上对着诧异无比的人群,指着胖子,断断续续地责骂:你这个逆子,竟然不顾我们的反对,为了扩建工厂,把老屋卖掉……你逞自己一时之强,把你爹接来城市生活,说什么要好好孝敬,可你从来没想过,你爹他不愿意离开老家…… 这便是全部的根源么? 五十七岁的父亲,在胖子的一再请求下,于三年前的那个早晨,在自己所有兄弟姐妹的目送之中,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生活一辈子的老屋,走向儿子的宝马。来到城市,他不停地为胖子打理工厂琐事,借以打发时间。 可不经意间,胖子总是看到父亲吧嗒吧嗒抽着自带的纸烟,失神地望着窗外;深夜隔墙传来的长长叹息,更是时常撞击着他原本不安的心。 春节后不久,父亲终于病了。医生说,老人除去糖尿病症外,心病很重,血压不稳,急需调理。而老人只是郁郁寡欢地重复一句话:都已经是无根的人了,哪还在乎什么生死?那天晚上,待他们兄弟俩来探视时,他幽幽念叨:“人家范老爷子早有诗说,‘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我活了一辈子,到最后连个土馒头也得不着……” 第二天早上,六十岁的父亲,静静地离开了他们。 他这一去,完全粉碎了胖子“好好孝敬父亲三十年”的计划与心意。 台下依旧有人泣不成声捶胸顿足。遗体下午进行火化。三年前那个神采奕奕的父亲,如今能回故土的,只是一小盒骨灰。这是怎样的肝肠寸断?追悼会在一片凄然的氛围中结束。 理解、尊重,有时候千百倍地重于盲目的爱。胖子说,穷尽一生,他无法原谅自己。孝顺,就是孝敬、顺从。可他明白的时候,唯剩愧悔。父亲,已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这遗憾,不仅与肉身的安放有关,更因一种灵魂深处的根被他强行拨起之后的失落所致。我黯然。“无论是今天的客隆还是古时的炼丹,都不可能使肉身不死”。再多的金钱再深的自责,都无法使一颗停止呼吸的心脏恢复律动。 落叶归根是我们传统的、强烈的乡恋情怀。如果说生命终究是一个圆,那么起点与终点的接交处,一定是那个叫做故乡的地方。回不去的原乡,注定是生命里恒久的殇。老年的自己与孩提的自己,影影相遇,并重合在故乡,或许才能够成一个圆满的生命之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