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黛 于 2011-10-3 17:39 编辑
一 。 “帮我带几支蜡烛吧，我要做弥撒.”李天秀从口袋里掏出零钱递给陈小菊。 陈小菊夸张地叫道：“天秀婆婆，你还真念念不忘啊？” 李天秀的眼圈瞬间红了，她转过头去，抬起手，用袖子擦着眼睛，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陈小菊吐了下舌头，一溜烟出了门。 。 洗手间，镜子里是李天秀满脸皱纹的脸，眼睑浮肿，眼圈微红，鱼尾纹清晰可见。 岁月不饶人啊，快61了吧，体力渐渐不支了，李天秀在心里叹息着。 李天秀的工作是居委会王大妈给找的，王大妈是李天秀耶稣会的教友，两年前，帮着她在这天盛宾馆找了个保洁的工作。 李天秀其实也不太懂得耶稣会，不太懂得弥撒，受难，王大妈拉着她参加了几次聚会，领了一种叫圣餐的东西吃了，跟着他们唱：求祢救我脱免一切罪恶和灾祸，护佑我得到永生。 那天，李天秀想着自己的境况，心里悲伤，就慢慢地信了。 熬到60岁的时候，李天秀有了社保工资，宾馆本不想再用她，好说歹说，才一直做到今天。 。 说着社保，李天秀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一地。 她喃喃自语：苏振华，人活着受罪呀，我给你做弥撒，保佑你得永生。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 二 李天秀的社保是苏振华买的。 。 苏振华是李天秀相亲的一个男人。 李天秀男人死时，儿子才15岁，磨磨蹭蹭地熬到儿子17岁，单位体谅孤儿寡母可怜，让儿子顶了老爸的班。这么多年，李天秀没工作，几乎都是围着儿子孙子转。 儿子买房，娶媳妇，小孩出生，小孩上学，很多年，李天秀节衣缩食，精打细算。 。 话得从孙子住校说起。 孙子幼时，儿子媳妇工作繁忙，一直是李天秀照看着长大，两年前，孙子考上了重点初中，光择校费就要2万，还不包括住宿费，伙食费和其他杂费。 在制药厂工作的儿子眼看着存款没了，而孙子的学费还是个无底洞，赶紧辞了职，去一家医药公司跑药品销售，长期出差。媳妇在一家超市工作，早出晚归挣1000多元，每个月要考核，经常扣这扣那，一家人的经济突然紧张起来。 家里很多时候只有李天秀一个人，人老了，三天两头，这疼那疼就断不了了。 。 那天，李天秀突然咳嗽起来，开始是偶尔咳咳，渐渐嗓子疼痛难忍，咳嗽声变得撕心裂肺，到最后头昏脑胀，几乎不能下床。在儿子家这么多年，李天秀没买任何医药保险，平时都是小病，扛一扛就过去了。这次吃了点家里现存的抗病毒冲剂，青霉素，一直不见好转。 李天秀是没钱的，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从媳妇手里拿，这次看样子需要输液，可是输液费，怎么好意思向媳妇开口。 媳妇每天回家也一直不吭声，李天秀就更不敢开口了。 那晚10点多，媳妇下班，在外面敲门，（媳妇习惯了不带钥匙），李天秀摇摇晃晃下了床，刚开了门，实在撑不住，就倒在了地上，媳妇终于把她弄进医院，输液打针，出租车，六天下来，2000多元没了。结账的时候，媳妇苦着脸不说话，李天秀在一边，忐忑不安，心里一直骂着自己不争气。 。 回家后，李天秀在厨房忙碌，听见媳妇给她女儿打电话：“姐呀，还好吧。” “妈说，想你们了，想过来跟你们住。” “你说什么呀，我怎么会赶妈走呢？” “哼，妈又不是我老公一个人的，还是你的妈，你就不能尽点孝道？” “说什么吃软不吃硬，我也吃软不吃硬，谁说给我带大了孩子，就得我养呀，你也该养，什么，上法院，法院就法院，我也不怕你，你还得拿出你那一份来。” 李天秀回到客厅，听见媳妇气哼哼地说：“你那女儿女婿多孝顺，把你就完全推给我们，明天你搬到她家去看看，看他们能把你怎么样？” 。 李天秀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她没吃晚饭就和衣躺倒，一个人蒙着被子，睁着眼睛，不停流泪，直到天亮。 。 三 。 李天秀在诚信婚介所填资料的时候，脸红心跳，手一直在抖，笔几次掉在地上。 诚信婚介所的负责人大概和李天秀差不多年纪，姓陈，她同情地看着李天秀：你是第一次来吧。 李天秀羞红了脸，点点头。 听完了李天秀结结巴巴地叙述，她一把揽住李天秀的胳膊，说：姐呀，咱们都是苦命人。咱一定好好给你介绍个踏实的。 。 苏振华就这样闯进了李天秀的生活。苏振华65岁，邮电局退休职工。 第一次和苏振华见面，在天易饭庄。 陈大姐电话打来，好说歹说，李天秀忐忑不安，不敢出门，陈大姐说：哎呀--你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怎么这么麻烦。 陈大姐于是陪着李天秀相亲，一直是陈大姐在说，苏振华在听，李天秀一直半低着头。 结账的时候，苏振华要付款，李天秀觉得不妥，争着去抢，陈大姐一把拉住她，笑了：你得给男人留点面子呀。 那一刻，苏振华的眼睛突然亮了，他诚恳地对李天秀说：我有胃溃疡，你介意不？ 李天秀摇摇头：人都有三病两病的，老了，不就是找个伴，互相照顾嘛。 苏振华一把握住了李天秀的手，李天秀赶紧缩回去，苏振华看着她，眼里慢慢地有了笑意。 。 后来，陈大姐说：李天秀，你们竟是我们这儿一次相亲就成功的一对呢，还不给我封个红包，感谢我。 。 四 。 李天秀搬进苏振华家的时候，苏振华请了两边的儿女吃了顿饭。大家客客气气地见了面。苏振华两个女儿，对李天秀说：妈走得早，希望李天秀好好照顾她们爸爸的身体，这样她们就不用担心了。 李天秀一直在点头。 李天秀的媳妇和女儿也说：哎，看见他们一起，真高兴，老人都需要伴，和儿女始终是没什么交流，况且儿女都忙事业，他们互相照顾，挺好挺好。 那一顿饭吃得祥和温馨，好久了，李天秀一直回味，要是后来的生活一直能像那样，该有多好啊。 。 苏振华对李天秀是真的好。 李天秀曾在乡镇企业干过几年，后乡镇企业破产，现在政府对破产企业员工有政策，补上2万元左右，可以买社保，退休后每月领700多元退休工资，还可以报销医疗费。 苏振华拿出自己的退休存款，毫不犹豫地给李天秀买了社保。那天，李天秀看着苏振华，一个劲地傻笑，苏振华乐了，说：娶上你这个傻女人，还真是福气呢。 。 苏振华的女儿打来电话的时候，李天秀正在沙发上给苏振华织毛衣。 那天，苏振华恨恨地挂了电话，沉默不语，将脚边的垃圾桶一脚踢飞。 过了两天，媳妇和女儿分别打来电话：妈，你说苏振华的女儿还是不是人，非要我们把你的社保钱补出来，还说不能让他爸一个人负担你的社保费，要AA制，哼，我妈给你家做牛做马，难道苏振华就不需要什么付出，笑话。 。 李天秀心里乱成一团。 。 五 。 李天秀接到苏振华大女儿的请帖：乔迁新家。 大女儿给苏振华下了任务，要求做爸爸的送一台台式空调，最好格力3P。苏振华气得血往上涌，李天秀在一旁劝着：咱们要长久下去，必须和她们搞好关系的，咱们还是送吧。 李天秀向女儿借钱，女儿犹豫着，还是答应了，借给了李天秀4000元，苏振华凑了4000元，总算敷衍过去一场风波。 。 过了一个月，苏振华小女儿打来电话：儿子考上重点大学。 苏振华愁眉苦脸，这一次怎么也得和大女儿家送一样啊。 李天秀已经不好意思再向女儿借钱了。 苏振华说：咱们好歹也得好好过下去，花钱图个清静吧。苏振华取出了最后一笔退休存款。 。 那天后，苏振华又开始喝酒了，李天秀劝着他：你有胃病，自己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没人替你疼的。 苏振华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 很快，苏振华66岁生日到了。 。 苏振华很高兴，做了一大桌菜，邀请了所有的家人到家做客。李天秀的儿女，苏振华的儿女。 李天秀一直在厨房忙碌，突然听见客厅里就吵闹了起来，然后是茶几被推翻的声音，杯碟被打碎的声音。 听见苏振华的大女儿大嗓门在嚷：我们就是要把我爸的存款用完，不然全花在了你妈身上，我亲妈还没花这么多呢。我看我爸是鬼迷心窍，以后病了，还能指望你们家拿钱给他用？ 李天秀的女儿气得发抖：凭什么AA制，我妈就这么下贱，到你家做牛做马还不够，还得自己贴钱，还得忍受你们的欺辱。 最后，女儿扯着李天秀的胳膊：妈，咱不受这气，跟我回家。 李天秀被女儿媳妇拉扯着，出门时，还听见苏振华的女儿在吼：有志气，别装模作样又回来。 然后听见砰地一声，哗啦哗啦，是最后苏振华的大吼声，把桌子掀翻在地。
。 六 。 李天秀离开了苏振华，她没去儿子家，也没去女儿家，一个人在外作保洁，包吃包住，有空念念《圣经》。 一年多也过去了。 李天秀的社保工资也领了差不多一年了。 。 偶尔，李天秀路过苏振华的家门口，她不敢进去，张望了两下，就讪讪离开。 很久没有苏振华的消息了，也没见他带信过来，苏振华还好吧？会不会又娶了个新老婆？早忘了她了，李天秀一阵心酸。 。 那天，儿子突然来看她。 儿子说：妈，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苏振华死了。 李天秀脸都白了，转身往外跑，儿子一把抱住她：都死了三个月了，胃大出血。 “你们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啊？” 李天秀晕倒在地。 。 那天，天阴，李天秀请假去了医院。 辗转打听到医院的护工，护工是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秃顶，牙齿略黄，他说，还记得一个叫做苏振华的病人。 护工告诉她：那个叫做苏振华的男人，脾气怪极了，临死前，不断地折磨他的两个女儿，让她们买这买那，买来后就扔到地上，对着她们破口大骂，旁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还说，那个叫做苏振华的男人，最后一直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他女儿们给那个女人家里打了很多次电话，那女人一直不来看他最后一眼，你说，那女人有多狠心？ 。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1-10-1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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