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瘦骨寒梅 于 2011-10-8 19:30 编辑
陈年旧事;方瞎子
天上飘着蒙蒙细雨,河风吹得树枝摇曳,忧怨的琴声从楼桥中缓缓地流出。路上没有行人,只有一条老掉毛的野狗,卷缩在楼桥角落里,陪伴着方瞎子的琴声。
方瞎子的家,在镇北的方碾子。那里除了祖祖辈辈留下的一间小茅屋外,再也没有啥了。他生下来就是瞎子,没有看过一天太阳,根本不知道啥子是红色,别人给他讲血就是红的,他还是弄不清。听说他小时,还求人教他去摸摸什么是红色,什么是绿色,问的人们心酸。
方瞎子七、八岁时,一场瘟疫爹妈死了,他命大躲过了灾难,活了下来。其实死了还比活了强,死了死了,一切就了,免得活着受罪。从那已后,全靠邻里东家一口饭,西家半碗汤,饱的时候少,饿的日子多,就这样拖到十六岁,人也长成了一个半吊小伙子,没有眼球的两个眼窝,更深深地陷下去,好像骷髅的骨头,让人害怕。
为了生存,经好心人引荐,找了一个老师学了一些天干地支,甲子、乙丑、丙寅、丁卯的算命功夫。当然也学会了招揽生意的二胡,和更多的见人说人话的迎合技巧。
经过许多次的按书测算,明明生男,却生女,本来该是祸,却是福,把自己也弄糊涂了,从此他再也不信那套了。不但自己不信,而且还对那些找他算命的说:不准。这样一来,找他算命的愈来愈少了,就是偶尔有人找他,他也总拣好的说,并有言在先,不一定准。按他背后的话就是,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把人家吓倒,把人家吓出病来。
时间一晃就过去二十多年,方瞎子也三十多岁了,人还是那样肌肌小小,不同的是他拉二胡有了许多长进,在小镇上大有名气了。
除了雨天,早饭后,当然方瞎子吃没吃谁也不知道,穿上他那件长年不换的土布长衫,背上二胡,戴上那用绳索拴的蓝色玻璃眼镜,拄着他常年不离的棍棍,在棍子点点戳戳的指引下,往镇上走去。他到镇上有七、八里,是一条乡间小路,沿黑石河边,穿过名叫仁里桥的桥楼,再经过一片乱坟岗就到了。短的路程,对好人来说,也许一个跑步就到,但对他来讲,那是手脚并用才能走拢。持别到了春耕时节,路上挖了许多灌溉的缺口,弄不好就要摔到秧田里,不得不小心。
到了镇上,他便从肩上取下二胡,把棍棍夹在右胛窝下,拉起了他的二胡。这时,他拉奏的全是四季歌,王大娘补缸等欢乐的民间乐曲。他没有眼睛,却好像长了眼晴,每到一个路口,他会停止演凑,抽出腋下的棍探路,判明方向后又再边拉边走。
他的琴声清脆欢快,给人们带来很多的欢乐,虽然那全是听熟的曲调,却一点也不感到枯燥。他的琴声,伴随着小镇上的人,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许多人家,听到他的琴声,便会给他送去一些吃食。渐渐地他的琴声,再也不是算命的幌子,而是讨要的信号。
今天,他在返回的路上,虽看不见乌沉沉的天空,但在寒风中感到凄凉。他悲哀了,他真想哭,但没有眼泪,便坐在楼桥下,用琴声诉说着自己的悲哀。他先拉了一曲王小儿放牛,接着又演奏了寡妇上坟。他不是演奏,而是用琴声哭泣,悠悠的琴声,如同一串串悲伤的眼泪,时而低沉抽泣,时而悲恸呼喊。让人伤感的琴声,随着阵阵秋风,向远方飞去。
1948年的秋天,连续半个多月的秋雨后,再也不见他的影子了,也没听到他的琴声。听说他死了。怎么死的,人们不清楚,只知道那把二胡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地上也散落着他最后充饥的观音土。
从此,他在人们记忆里也慢慢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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