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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士慎(1686—约1762),字近人,号巢林,安徽歙县人(一作安徽休宁人)。他于1723年离开家乡,到扬州笔耕砚田。
士之慎者,宜筑巢于山林也。汪士慎可谓闹市中的隐者。古代君子多落寞、凄清,文人画家汪士慎亦不例外。下面就让我们一起领略汪士慎那孤鸿独冷的诗性人生吧。
汪士慎擅画梅花。梅花不受半点儿尘埃,可谓“冰清玉洁”,让古代文人赞叹不已。如北宋隐逸诗人林逋写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佳句,为后人所赞颂;元代“狂士”王冕因具有“人与梅花一样清”的风骨而饮誉于世;明代旷世奇才徐渭画的大写意梅花别有风姿;清代“扬州八怪”笔下的梅花更是姿态万千,富有神韵。在“扬州八怪”中,尤以汪士慎画的梅花更具艺术感染力。他将自己淡泊、清雅的品性与清苦的内心感受注入笔墨中。其笔下的梅花被称为“汪梅”。
在以“四王”摹古画风为主流的清代画坛,汪士慎笔下的梅花孤独地绽放着,然其艺术价值却有“四两拨千斤”的分量。与风骨独标的汪士慎相比,“四王”只会食前代山水画家的残羹,不事推陈出新。汪士慎“长年淡无事,……水墨洒空花”,作品却不为世俗所欣赏。此种清寂让笔者心酸眸湿,不禁感叹苍天对这位高格者的不公平。
汪士慎的梅花横斜于霜天雪地之间,正是其文人风骨的真实写照。他生活在经济繁荣的大都市扬州,且正处于商人附庸风雅、解囊豪掷之风大举之时。虽然此时也是“四王”摹古风潮盛行之时,但是来自民间的盐商,特别是崇文趋雅的徽商更不乏识见与眼力。如来自徽州并在扬州颇具声誉的盐商马秋玉就是汪士慎的旧识。马秋玉热心于文化,“以古书、朋友、山水为癖”,且“以朋友为生命”,四方文人闻名造访皆得其供食置宿,而其亦乐此不疲。然汪士慎却不愿依附于他。汪士慎因不好趋炎附势而清贫一生,但他的艺术成就却很高。可以说,汪士慎以自己的不幸换来了画史的有幸。其水墨梅花让今人大饱眼福、肃然起敬的同时,不免也为之叹息——他太清苦了!
自古本真之士多落寞、潦倒于世。一个年少就“怀抱多慷慨,接纳重义气,谈笑生悲凉”的汪士慎有家不能守,于壮年远离家乡,寄余生梦想于繁华的大都市扬州。然而,这个苦命的画家因自守清格而依然落寞。大概因“四王”的摹古画风独霸清代画坛且“招蜂引蝶”,使得势单体寒之“汪梅”,纵香气四溢,也无力争春,唯付春水东流!就这样,岁月不改汪士慎之天真、高调与不随时俗。之后,苍天好像和汪士慎开了个玩笑,让他晚年“目翳不分云水白,山光却作有无看”。这玩笑未免开得有些过头儿了吧?这幽默未免也太黑色了!尽管这样,汪士慎仍倾才情、心智于艺术,“独目著寒花”。此时,他所绘之梅花苍秀兼具、超凡脱俗,完全是其心迹的外化。艺术史上,类似于汪士慎的典型艺术家还有西方的音乐家贝多芬。他们两人皆历经苦难,但对艺术都不失坚贞之心,故能彪炳史册。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可目之为自传,而汪士慎的水墨梅花可视之为自况,两者的艺术本质是相同的。
以茶入境为古代文人之雅好。汪士慎亦有“试茗煎山泉,关门避时俗”之雅兴,“粉杏红桃懒去看,煮茶声里独凭栏”。笔者想,若有幸一睹“汪梅”之真迹,则定要闻一下是否留有茶香或梅花淡淡的清香。茶于汪氏不单为饮料,更能使其六腑空明,助其梅花芳泽。
汪士慎以淡墨润树干,与其淡然人品相若;以浓墨点苔,姿丰神逸;以干墨圈梅花,可想象其历经沧桑、饱受风霜之岁月留痕。而树干、浓苔与涩花浑然一体,诉说着画家清高孤傲的人生追求。
汪士慎还擅长书法,尤擅隶书。只可惜,其书法成就被其画名所掩盖。其隶书得汉隶之韵,雅正清淡、秀逸天真,极具书卷气。由其书法可看出,他是一位不事张扬、洒脱出尘的谦谦君子。
汪士慎的篆刻成就也很高。其印风或工整郁茂,或苍雄沉健,或典雅清丽,或劲拔疏秀。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刻的白文印“巢林”,线条屈曲,断断续续,犹如风吹寒林,树动而巢摇。此印让人感觉汪士慎好像是在刻自己结巢于林、饱受凄风冷雨之苦的生存状态。他将自己一生的凄凉、孤寂刻入石中,使其篆刻具有深刻的艺术内涵。
汪士慎的诗句也写得很精彩。如“长年淡无事,聊复弄霜颖。水墨洒空花,嗟哉成画饼”、“垂老孤怀欣素友,萌阶古木借邻家”、“一椽深巷里,半榻乱书横”等皆出自他手。他的诗句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凄冷而温厚、澄明而练达的情怀。咏诗与写梅堪称“异构同体”,皆为汪士慎内心世界之彰显。他在《岁暮自嘲》中写道:“莫道称高蹈,孤清性所耽。结欢无热客,侵梦有烟岚。贫久衣裘敝,厨荒菽粟甘。不知三市外,何处拥华骖。”如此行状,如此世道,汪士慎依然心境淡泊,绘出了冷峻、高逸的水墨梅花,难怪其水墨梅花有“迥出尘埃”、“不食人间烟火”之称。
暗香沁人把雪傲,此乃汪士慎之人生行状;铁骨冰心、迥出尘埃,堪为汪士慎艺术华章之主旋律。汪士慎真可谓是一位“行吟画家”。
“好梅而人清,嗜茶而诗苦。”最后,笔者以汪士慎的好友陈章对他的这句评价来结束本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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